第163章
“我又没见过外面的老师......”大概是被高热烧得糊涂了神志,又或许是青年驱使着反转术式的指尖太过舒适安逸,以至于五条悟不知不觉中放松了心底的那根无形的弦,少有地撇了撇嘴,不再维持往日拒人千里般的淡漠。
他在铃木苍真膝上辗转了一下身体,将双腿稍稍蜷缩,背对着青年,抱怨似地小声嘟囔道,“之前那些老师,一个个只会照着课本念一些我早就知道的东西,没有哪个像你一样,这么‘多事’,天天烦我。”
“或许吧。”铃木苍真并没有对此否认,或是转而指责起小孩之前的那些老师,他只是摇了摇头,徐徐说道,“但等你出去之后就会发现,外面的学校里有许多比我做得更好、更出色的老师。”
自动将小孩口中的‘多事’,翻译为满含别扭的夸赞,铃木苍真并不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老师,做得有多么优秀,他对自己的定位和能力上限一直都很清晰,“比起他们,我做的这些不过只是皮毛而已。”
“世界很大,悟君。”铃木苍真看向窗外,九月金秋,不少树梢枝头悄然嵌上了金边,将天际衬得愈发蔚蓝,“或许你现在还不太明白,但我真的希望,你永远不要将自己局限在一个小小的咒术界中,而是多看看外面的景色......所以——”
铃木苍真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挑衅意味,眉梢轻挑到,“你有信心在下次测验中拿下双百分吗?”
原本因为铃木苍真方才的那些话稍稍有些出神的五条悟,这会儿听闻对方忽然转了话锋,不觉地愣了一下,安静小半晌后,将满腔的质疑与不解悉数敛回心底,这才慢半拍地顺着青年的话缓缓说道,“我还不知道你打算带我去什么地方。”
“这个先暂时保密,就当做是到时候才能揭晓的小惊喜。”眼见小孩脸上的红晕逐渐褪去,铃木苍真抬手抚上五条悟的额头,仔细感受了一下,确认再没有问题后,这才轻抬了一下小孩的后背,示意人坐起身,询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五条悟点点头,看上去对青年的这一提议不置可否,只是在他不曾留意到的地方,那双苍蓝色的眸子深处,某个小小的角落中,恍惚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一旁默默听完两人的谈话的铃木甚尔,倒是难得没有再刻意针对五条悟,毕竟对他而言,离开禅院后的每一天都是自由的,除去学习一事外,铃木苍真也从未真正限制过他的行动,因而,他根本不需要如同五条悟那样,用某个条件才能交换离开‘笼子’的机会。
只是......尽管清楚相比起五条悟,能够与铃木苍真一起生活的他已经要幸运得多,可心底某处地方,却莫名隐隐有些发闷,这是这感觉很轻,轻到铃木甚尔几乎快要以为这只是他一时的错觉。
就在他想要仔细品味这份违和的异样感究竟源自何处,一道再熟悉不过的熟悉的嗓音,却突然在他耳畔响起。
“你也是一样的,甚尔君。”铃木苍真不知何时看向了铃木甚尔,并指了指少年手中的试题,“你这次的进步同样很大,下次要不要试着和悟君一样,在下次测验时挑战一下双百分?”
尽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的铃木苍真,轻拍了一下铃木甚尔的肩膀,承诺道,“如果你做到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个小小的要求,无论是吃一顿不限量的烤肉大餐,还是去你想去的地方,都可以。”
明明青年的语调再寻常不过,与以往一样,夹杂着一丝冷淡意味,可落在铃木甚尔耳中,却仿佛裹挟着浓烈的蛊惑气息,以至于他拿着试题的手都不自觉地攥紧了几分。
望着青年满载着认真的脸庞,以及那双对他充满信任的琥珀眼睛,铃木甚尔抿了抿唇角,偏过头避开视线,最终只憋出一句轻描淡写的“哦......”
心里却是暗暗较上了劲儿。
眼见两人都将他的话听了进去,铃木苍真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面上却并不显露太多,转而重新端起老师应有的架势,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专注于为两人答疑解惑,以便他们将今日份测验的试题彻底吃透。
尽管心中清楚,坊间有‘将成绩与物质奖赏挂钩,并不能真正利于孩子学习进步’的论调存在,但在铃木苍真更清楚,他所教导的这三个年岁不一的萝卜头,并不能用寻常世俗眼光看待。
无论是与人世的普罗大众有着明显隔阂的五条悟,还是因为幼年经历以及所处环境的缘故,自负又自卑,心中载满敏感与不安的铃木甚尔,甚至娇生惯养、性格微妙的禅院直哉。
铃木苍真既想要将他们一个不落地引导至最合适他们的路途,其中所需要付出的努力,就绝非只是简单的照本宣科。
好在,铃木苍真为数不多的优点就是极具耐心,而他之所以会生出这样的念头,也不仅仅只是因为0852的任务,更是因为......他是他们的老师。
就像是在他十六岁那年,最无助时向他伸出援手的老师一样,他也想要以老师的身份,为这三个孩子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
哪怕很少。
————
“哦哦,如果是甚尔的话,一定能够第一个拿下双百分的!”
在知晓铃木苍真为两人定下的目标后,禅院直哉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全盘信,全权任托付给了对他爱搭不理的铃木甚尔。
即使是在知晓他同样可以尝试努力达成这一目标,以获得铃木苍真的奖赏后,也没有一丝犹疑。
距离禅院直哉对待铃木苍真与铃木甚尔两人一百八十度扭转态度,已经过去一月有余的时间,禅院直哉的热情非但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缓减分毫,反而愈渐高涨起来,尤其是在对待铃木甚尔的态度上,几乎已经完全‘沦落’只会无脑吹的小迷弟。
不管铃木甚尔想要做什么,禅院直哉总是会想也不想就在第一时间给予肯定与支持。
即便是因为真实见证过禅院直哉的前后反差,加之年岁稍长与经历的加成,相对能够理智看待小孩的铃木苍真,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禅院直哉实在太过能够提供正面的情绪价值。
——虽然想要达成这一局面的前提是,你首先得成为禅院直哉承认的对象。
尽管在对待铃木苍真与铃木甚尔时转变了态度,但本质上,禅院直哉依旧是迂腐封建的禅院家哺育教养了整整四年的子嗣,其性格底色,并非是简单的一朝一夕的功夫就能矫正改善的。
就好比现在。
“喂,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当禅院直哉的目光好不容易从铃木甚尔身上抽离时,一眼就瞧见了正在为铃木苍真斟茶倒水的女侍,小孩当即皱紧了眉头,近乎习惯性地脱口斥责道,“做完事就赶紧出去,拖拖拉拉的,别打扰我们上课。”
闻言,女侍死水一摊的眉眼间并没有表露出太多意外或是难堪,她只是麻木地点了点头,无声加快了手脚速度,在做完分内之事后,躬身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原本面无表情的铃木甚尔,垂下眼眸,极轻地冷哼了一声,看上去对此毫不意外,这或许也正是为什么,即使禅院直哉不遗余力地对铃木甚尔推崇备至,铃木甚尔却始终反应平平,冷淡不减。
不止是因为对禅院直哉浮夸的吹捧不感兴趣,更是因为他心中一直清楚,禅院直哉、乃至整个禅院家的恶劣本性。
铃木苍真则是有些头疼地闭上双眼,叹了口气,类似的情形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甚至比起他刚就任禅院直哉的老师的那段时日,如今的小孩已然收敛了许多,各种不堪入耳的粗鄙词汇,也没有大大咧咧地宣之于口。
“直哉君,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将试题暂时收敛至一旁,铃木苍真唤回禅院直哉的注意,一双眼睛直直看向小孩的眉眼,沉声说道,“关于课堂纪律的那部分。”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禅院直哉,听闻这话像是倏然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身形猛地一顿,僵硬地低垂下了毛茸茸的脑袋,不敢与铃木苍真对视。
见禅院直哉不说话,铃木苍真沉默须臾后,无声长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提醒道,“我不管禅院家的人是怎么教你的,在我这里,任何人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更没有谁生来就该做什么,无论是你,还是她。”
说着,铃木苍真从公事包中摸出一柄大约两指粗细的竹片,对身形愈发僵直的禅院直哉说道,“把手伸出来。”
一阵压抑的沉寂在书房中逐渐蔓延,随之落在禅院直哉身上的,还有一旁铃木甚尔悄无声息却饱含压迫感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