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一阵静默。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再生气也是无用功，我们这些人能做的，也只有尽量补救。”安静须臾后，江户川夫人抬起双手，轻捧住江户川先生因低垂而略显颓丧的脑袋，与之对视，青碧透亮的眼眸中，温情缱绻。
只听她温声劝慰道，“你之所以不顾苍真的警告决定去横滨，想要做的，不正是这些事吗？”江户川夫人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打趣说道，“乱步已经十二岁，再有几年就会成年，你这个做爸爸的，可别被他轻易超过了。”
“啧，以乱步的头脑，想要超过我再简单不过，只是其他方面就别想了。”听闻自家妻子的调侃，江户川先生没忍住从鼻腔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哼笑，他抚上爱人的手与之交叠，挑眉道，“想要成熟过他老爸，再慢慢修炼个二十年吧。”
江户川夫人笑了笑，没有明说爱人现在这副攀比模样就着实挺幼稚的——不得不说，父子俩不愧是父子。
有了妻子的慰藉，烦闷的心绪得以舒缓不少的江户川先生越过爱人朝屋内探了一眼，在确定无人打扰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同蜻蜓点水一般，飞快地轻吻了一下爱人饱满光洁的额头，这才满足地询问道，“对了，苍真和两小孩他们人呢？”
没有料想到爱人的突然袭击，被‘反将一军’的江户川夫人猝不及防地后退了一步，却又因为腰间被对方揽住，无法离开分毫，只得羞恼地瞪了爱人一眼，微红着脸颊说道，“......乱步和中也今晚会一起留在伊藤奶奶那边，不回家。”
“是苍真安排的。”看出爱人眼中泛起的错愕，江户川夫人解释道，“担心伊藤奶奶她会......让平时就和她亲近的中也陪着，也算是以防万一，至于乱步，他想要和中也一起睡，所以干脆一块儿留下了。”说到最后时，没忍住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苍真一个小时前就回来了。”说着，江户川夫人转头看向二楼的客房方向，温和的嗓音中透着关切与忧愁，轻抿着唇角道，“他原本是想要等你回来，好商量一下今天发生的事，不过我看他情绪实在不太好，就先让他去客房休息了。”
“今天乱步说‘漏’嘴了。”听闻这个消息，江户川先生倒是并不十分意外，不如说是在意料之内，他忍不住叹道，“苍真不笨，应该原本就有怀疑，尤其是在听见乱步说的那些话之后，疑心更是加重了。”
“伊藤奶奶平时对苍真和中也都很照顾，现在看见老人家这个这样，他难免受些影响。”江户川夫人将目光从二楼收回，只是眼中的挂念却并未有半分减少，反而更甚，她看向爱人，询问道，“要告诉他真相吗？”
“怎么可能不告诉他？”江户川先生苦笑道，“要不要告知伊藤奶奶或许还需要犹豫，可苍真的性子你多少也清楚，看上去温温柔柔，一副好脾气好说话的样子，倔起来谁的话都劝不住，要是不告诉他，你信不信他能守在这里一辈子？”
“说实话，他先前能答应和我们一起搬去横滨，我就已经感到很意外了。”江户川先生感慨道，“我原本以为，他会因为中也，‘躲’在这里一直到对方成年。”
“不，我不这么认为。”或许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又或许是比爱人看得更透彻些，江户川夫人浅笑着反驳道，“不如说，正是因为中也的关系，他才会下定决心和我们一起离开。”
“或许吧。”江户川先生失笑，最后看了一眼二楼方向，低声道，“既然他已经睡下了，今晚就先让他好好休息吧。”
“只有养好精神冷静下来之后，才能做出相对理性的判断。”
————
铃木苍真再一次梦见了车祸发生的那一天。
被猛烈撞击至变形挤压的车身，肆虐的火舌与黑烟纠缠交织，几乎将他的口鼻完全堵塞，他迷离着意识试图睁开眼睛看一看，可竭尽全力，也至勉强撑起一丝缝隙。
透过模糊的光影，他隐隐约约看见了父母的身形。
两人如同密不透风的屏障一般，将他与胞妹明沙死死护在身下，带着浓重铁锈气息的温热液体，将他们的衣衫浸透，为他们稍稍隔去了一丝烈焰的灼热。
“......爸爸，妈妈......明沙......”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浓烟的缘故，原本稚嫩的腔嗓仿若被砂石裹挟，粗粝而嘶哑，乃至近乎只余下断断续续不成句子的气音，仿若在以这种方式阻止铃木苍真继续沉溺下去一般。
但已经隐隐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铃木苍真，却并不肯就此死心，他拼命试着抬起手，想要触碰父母的脸颊，想要将他们唤醒，依旧倔强而固执地喊道，“不要......”
然而，一切终究没能如铃木苍真所愿。
“砰——！”
倏然爆裂的火焰，只眨眼间的功夫，便将周遭所有的一切吞噬殆尽，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父母的面容，就再度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失去了意识。
待铃木苍真再一次睁开双眼时，映入眼中的，却是陌生的天花板。
“我这是......”铃木苍真下意识坐起身，想要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却被自己过于沙哑的破锣嗓子给怔住，不觉微微瞪大了双眼。
[检测到您有轻微的感冒症状，或与昨日长时间经受冷风有关。]0852忽地提醒道，[建议您注意保暖与休息，并及时服用相关药物，当前时间，早上七时十四分。]
“是吗？”得益于0852的打岔，终于从昏沉睡意中缓过神来的铃木苍真，记起自己昨日是在江户川夫人的劝说下，借用客房打算小憩一段时间。
却不想，他这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翌日清早。
看着窗外尚且灰蓝的天空，铃木苍真轻咳了两声，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身上已经尽是黏腻的汗水，不过他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只哑着嗓子敷衍道，“只是小感冒而已，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了，中也他们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出什么事？”
昨日离开伊藤宅前，铃木苍真不止是嘱咐中原中也与乱步一起看好伊藤老妇人，更拜托0852帮忙，实时监测老人的体征状况，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都要第一时间告知他。
[......中原中也与江户川乱步正熟睡当中。]
0852停顿了须臾，似乎是对铃木苍真将自身置之度外的行径不满，但还是回答道，[至于伊藤女士，目前暂无明显异样，但通过昨晚的实时体征监测可知，她并未完全入眠，睡眠质量堪忧，推测精神方面或许存在不足。]
“只是这样的话，倒是还好，没有太超出我的预估。”在明确知晓伊藤老妇人眼下并没有大碍之后，铃木苍真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叮嘱道，“但也不能完全放松，这些来这段时间可能都需要麻烦你了，0852。”
[我知道了。]0852应下。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不知是出于何种缘由或目的，原本应该就此结束话题，主动做一个不过分干涉宿主的合格系统的它，却少有地多说了一句，[也希望您能更加爱惜自己的身体。]
铃木苍真一愣，眨了眨眼，下意识回道，“呃......谢谢？”
0852不说话了。
尽管对0852的奇怪反应稍稍有些疑惑，但因为这会儿心中更关心伊藤老妇人的事，暂时无暇顾忌太多其他的铃木苍真，很快便将0852这点小小的‘不对劲儿’抛却脑后。
——毕竟伊藤老妇人并非0852的任务目标，出于规定，并不能做到完全准确监测，只能大致评估。
他一面将客房的被褥收拾整齐，一面思索着接下来的事宜，缓缓走下楼梯。
作为家庭主妇，向来习惯早起的江户川夫人，刚洗漱完毕，正打算去厨房准备今日份的早饭时，一眼就瞧见了杵在楼梯口上，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铃木苍真——尤其是在注意到对方眼下的淡淡乌青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后。
她不由得皱眉担心道，“苍真？”
“啊？”思绪被倏然打断，铃木苍真不觉微微睁大了眼睛，循声看去，却恰好撞进了江户川夫人满载着关切的眼眸中，他顿了顿，将纷杂的心绪敛去，只颔首应道，“早安，江户川夫人。”
“你的脸色很不好。”却见江户川夫人根本不吃铃木苍真这一套，直指问题的关键，蹙眉追问道，“昨晚睡得不好吗？”
“只是......稍微多做了些梦，没什么大不了的。”
铃木苍真摇了摇头，连忙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你这是打算去做早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说着，他顿了顿，像是担心江户川夫人会拒绝，接着道，“昨天辛苦你一个人帮中也他们准备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