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闻风而动,纷纷开始找关系、拖人脉,企图自己能挤进去,在政令还没下达的时候,就先占一个名额。
  这简直就是正中元朗下怀,一时之间,元府门口大大小小盐商络绎不绝,银子像是流水一样淌了进去,就连元府门口守门的人,打赏的银子就拿到了几百两,足以可见元朗敛财之能。
  然而,并不是每一个盐商都那么有钱的。
  还有很多小盐商,其实他们赚的就是东奔西跑的苦力钱,能够从官府中拿到的盐引也不过就是几十张,甚至少的只有十来张,去掉成本、交了税,疏通了门路,给官员小吏又截取掉了一笔银子,再千里迢迢拿回去卖,最终忙活小半年,或许也就赚个一二百两银子,那还是再附带上一些其他杂货的倒买倒卖,才能挣到的钱。
  在这个年代做生意,可不像是在现代,路上艰苦自不必说,更可怕的是还有水匪山寇之流,若是运气不好遭了劫,钱财货物全被抢了不说,一个弄不好,连命都可能会丢。
  所以,像这些小盐商,绝对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做生意的,不到万不得已,其实很多人是情愿安安稳稳地种几亩薄田、老婆孩子热炕头度日,也不愿意为了银子东奔西跑、朝不保夕的讨生活的。
  士农工商,“商”在最底层,并不是说说而已的。
  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指着这点门路养活一家老小,而如今,连这块门路都要被斩断了。
  而除了他们这些人,也有官员因为盐政衙门的大捞特捞而感到嫉恨且不满的,这些人都在冯会龙给到沈江霖的名单之上。
  等到沈江霖终于拿到了京城那边的确切消息后,他亲自拜会了欧阳平,投了秦之况的名帖,扬州知府欧阳平终于正视沈江霖起来。
  欧阳平确实看不惯元朗这些年在扬州的所作所为,但是欧阳平在扬州地界上的任命还有一年就要到了,他并不打算真的与元朗为敌,否则他也不会忍受到如今了。
  欧阳平想了想,语重心长地对沈江霖道:“沈贤侄,既然你是秦之况的人,那么本官就好心教导你一回,不要和元大人硬碰硬,你赢不了的,不如就此回去,我就当今日没有见过你,如何?”
  欧阳平依旧选择回避这件事。
  沈江霖却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欧阳大人以为下官是想要来求您做事?”
  “难道不是?”欧阳平被沈江霖的话弄得有些下不来台。
  “欧阳大人,下官是来救您的,前方已经是灭顶之灾了,您竟然还一无所知。”沈江霖这话一出,欧阳平的心都颤了颤,这话是什么意思?
  “元朗,有不臣之心。”这七个字从沈江霖口中轻轻说出的时候,欧阳平简直吓得连坐都坐不住了,直接弹跳起来,目光死死盯着沈江霖,不敢错过沈江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没有欧阳平的帮助,沈江霖拿不下元朗,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核查,沈江霖已经确信,欧阳平不是元朗的同盟者,那么为了欧阳平自己的仕途,哪怕他不想站在他们这一边,沈江霖都要将他绑在他们的战船上。
  沈江霖也没有夸大其词,欧阳平是扬州知府,扬州城的一切都应该归欧阳平管,可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元朗若是造反,欧阳平这个知府,以后会被第一个进行清算。
  除非,他想和元朗一起发疯。
  可是欧阳平与郑皇贵妃一脉非亲非故,他是坚定的纯臣,如何会想不开,要将自己的性命放在这上面赌?
  至少目前为止,许多官员都认为,三皇子根本没有和太子相抗衡的力量。
  有了欧阳平的帮助,一切在暗中的布置就变得有序起来,但是扬州城里却是开始乱了。
  先是几十个小盐商共同围堵盐政衙门,搞得盐政衙门里的官员都不敢上职,就怕被这些刁民给堵在里头出不来。
  元朗同样如此,他是完全不屑于和这些刁民对上的,只让下头的人却解决这个事情。
  然后在五月三十那天,又有人在扬州府衙门处敲鼓鸣冤,状告两淮盐运使元朗受贿,甚至拿出了自己的账本出来,言之凿凿。
  欧阳平“无奈”之下,只能派衙役上门,请元朗到衙门来平息这件事。
  元朗听到下人来禀告的时候,简直都被气笑了,对着底下几个盐官嘲道:“你们听听,这个欧阳平脑子没病吧?一个刁民来告本官,还叫本官当堂对峙?”
  元朗早就看这个欧阳平不顺眼了,平日里从不与他们相交,做事一板一眼的,虽然没有坏过他的事,但同样没有给他大开方便之门,着实是可恶。
  底下几个盐官正在和元朗商议盐政衙门被围堵的事情,闻言纷纷点头附和:“可不是如此?我们叫他将盐政衙门口那些刁民给抓了,他不派人来抓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让元大人您去和区区一个盐商对峙,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理他作甚,打发管家回绝了便是。”
  “估摸着那个盐商或许有点来头,不如下官去探听一番?”
  正在这些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的时候,元朗却听到他们家的管家大惊失色地奔回来,磕磕绊绊道:“老、老爷,外头来了好多捕快,说您拒不接知府的驾贴,要将您带过去!”
  “驾贴”是官府下达的逮捕令。
  元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极为阴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马上稳住了心神,带着人快步往大门口行去,果然一到大门口,就看到欧阳平带着大批捕快堵在了元府大门口。
  “欧阳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刁民的诬告,你竟敢要将本官绑到知府衙门去?本官可是从三品的盐运使,就算真有问题,按照流程,你也应该先禀告吏部和大理寺,由大理寺审理官员的案件,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在本官面前放肆?!”
  元朗一边说着的时候,手一边在背后摆了一个姿势,那管家立马心领神会,折身回去,召集了府上所有的家丁,让他们涌到前面去保护元朗。
  这些家丁个个身材魁梧、身手矫健,与其说是家丁,倒不如说是打手。
  双方人马对峙起来,若论人数,竟然是元朗这边人更多一些!
  欧阳平绷紧了嘴角,此刻他心里在急剧地斗争着。
  沈江霖告诉他,元府中必然藏着巨大的秘密,元朗的贪腐是板上钉钉的,而要找出元朗造反的证据,也必然在元府之中,只要先控制住了元朗,接下来定然是水到渠成,他们要做的就是攻其不备。
  但是,万一,沈江霖说的一切,都是猜测,都是假的呢?万一呢!
  不,没有万一!
  如果元朗要造反,那他如果没有将他抓出来,不仅仅他要死,他的妻子儿子女儿全部要死!如果元朗没有造反,只是贪腐,那么他今天的所作所为,最多被摘掉官帽,永不录用,孰轻孰重,已经是一目了然了。
  况且,沈江霖绝非无的放矢,他已经提交了这么多的证据了。
  自己绝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本官接到线报,称元府藏匿巨额受贿钱财,本官作为扬州府的父母官,有调查之权,既然元大人认为自己是被冤枉的,也不愿意与证人当堂对峙,那就请您让开,让本官派人进行搜查。”
  元朗冷笑了一声,寸步不让,同时,他刚刚出来的时候,已经派人从后门绕出去,找蔡伯雄求助。
  蔡伯雄是扬州府卫所的最高长官,任正四品的指挥佥事,手下掌五千六百人的军队,负责拱卫扬州府。
  蔡伯雄一向给元朗面子,在元朗手底下拿到过不少好处。
  今日之事,显然是欧阳平突然发难,不管他到底出自什么原因,但是元府绝对不能被欧阳平的人查抄。
  只要蔡伯雄带了兵马过来,就不信欧阳平还敢与他横!
  府衙的捕快衙役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余人,如何会是蔡伯雄的对手?
  等今天缓和了过去,元朗有的是手段对付欧阳平,定要叫他官位不保!
  元朗的贴身小厮从后面的一处隐秘角门溜了出去,很快就跑到了街上,赁了一匹马,立马打马向着扬州城外卫所之地奔去。
  元朗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蔡伯雄,同样在和人对峙。
  “蔡大人,您确定要站在欧阳大人的对立面吗?”
  要收拾元朗,就必须在他还毫无反应的时候,突然发难,若让他有了准备,旁的不说,他手里的私兵都可以在整个扬州城里作乱。
  扬州府的卫所兵丁只有五千六百人,而元朗的兵力远在此之上,若真将他逼急了,来个鱼死网破,他们谁都别想再走出扬州城。
  但是此事真实的目的,欧阳平可以知晓,蔡伯雄却不能告诉。
  蔡伯雄并非清白,元朗这些年没有少给蔡伯雄好处,原本这人是不会帮沈江霖的,可是沈江霖在调查扬州府的人脉关系时,恰巧发现蔡伯雄曾经是钟涛手下的百户长,而钟涛,是钟扶黎之父。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