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韩兴与元朗唯一的接触,就是在接风宴那天,元朗同样给了韩兴一个“茶罐子”。
  但是沈江霖不相信,韩兴是这么容易被收买的一个人,更不相信元朗不会在韩兴身上下功夫。
  郭宝成是沈氏族学中的一名族学生,当年他的母亲改嫁到了沈家,将他作为拖油瓶带了过去,有了在沈氏族学学习的机会。
  但是这些年来,郭宝成在学业上并不精进,反而痴迷于练武,沈江霖知道之后,便将一批愿意学武的学生都交给了荣安侯府的武师傅,其中郭宝成最受几位武师傅青睐,说他是难得的习武之才。
  郭宝成从小力大如牛,学武又肯下苦功,这些年练下来,武师傅们说他一个人打十个人都不成问题。
  这次沈江霖要来扬州府,自然不敢直接自己一个人深入险境,他带了一批好手上路,郭宝成自告奋勇,愿意追随沈江霖左右。
  郭宝成是沈江霖在扬州地界上最信得过的人,且郭宝成这个人做事很一板一眼,他说盯紧了肯定就是一刻都不会走神的,那么元朗的人没有来单独接触韩兴,这件事不会有假。
  这里面自然有蹊跷,沈江霖推演了半天,排除掉了所有不可能之后,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性。
  “韩大人,你说我要是去信一封给宁王,好叫宁王知道韩大人两面三刀,明着是宁王的人,实则早就倒向了三皇子,你说,回去后,宁王会如何对你?”
  沈江霖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是脸上带着笑意的。
  可就在这一瞬间,韩兴手中的粗布帕子直接被拽紧,他脸上的杀气一闪而过!
  这是真正见过血的人才能散发出来的杀气,阴鸷冰冷到了极点,韩兴鹰鹫似的双眼死死盯着沈江霖的脖颈。
  这是文人的脖颈,皮肤白皙光滑,在朝霞的光芒下如同一段白玉,上面的青筋不像他这种武人一样暴起,而是若涓涓细流、顺滑淌过,只要他的大手用力一握,想来就能当场折断!
  而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郭宝成当先一步挡在沈江霖前面,一双铜铃大眼死死瞪着韩兴,手已经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刀柄之上,只要韩兴胆敢有任何异动,郭宝成即刻就会拔刀,不会在意韩兴五品官职的身份。
  郭宝成扫视着整个小校武场内,只有他们三人,郭宝成相信,以他的武功,哪怕不能将韩兴一击毙命,也给沈江霖争取了足够的时间逃脱。
  他绝不会让韩兴动沈江霖一根毫毛!
  沈江霖将手轻轻放在郭宝成肌肉紧绷到极致的肩头上,淡定道:“宝成,不用担心,韩大人是讲理的人,他怎么知道我没有后招?或许我今日破了点油皮,明日这封信马上就能到宁王手里呢?”
  韩兴的杀气一下子就泄了。
  他差点忘了,这个沈江霖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还是个从成千上万的科举考生里面杀出来,最难缠的那一个!
  这样的人,心眼都有百八十个,敢在他面前透露这样的消息,后招岂止就一个?
  沈江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点,劝郭宝成道:“来来来,宝成你在旁边休息一会儿,我和韩大人有点小事情要谈一谈。”
  见韩兴杀气已泄,郭宝成从善如流,往后倒退了十步,在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处站定,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韩兴。
  韩兴的脸色是极差的:“你是如何发现的?”
  这一句话,瞬间就证实了沈江霖的猜测,沈江霖将心放了回去。
  如何发现的?沈江霖什么都没发现,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而已,很幸运,他猜对了。
  “当时你我在宁王府有过一面之缘,以宁王对韩大人你的熟稔程度,想来你和宁王关系匪浅,而宁王又是自来以太子马首是瞻。”
  “不才再下得知了消息,元大人与郑皇贵妃是同胞兄妹,而三皇子又是郑皇贵妃所出。元大人自从我们到了扬州府的地界后,对冯大人以及我等属官,“客气”非常,唯独漏了韩大人,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唯有想到,或许韩大人早在京城的时候就被元大人内定了吧。”
  沈江霖寥寥数语,讲的很简单,好像和说今天吃什么菜穿什么衣服似的正常,但是听在韩兴耳朵里,那是匪夷所思,他不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心细如发到这个地步,也想不到他们暗中的一些勾当,在沈江霖眼里,根本就像明摆着一样。
  沈江霖是从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穿越而来,在现代这个世界,娱乐媒体空前繁荣,人人都是大侦探,网友们通过一星半点的照片、视频的关联之处都能找到真相,更别说有那么多的影视剧,将权谋斗争演绎了无数遍,沈江霖虽然也花了一点力气去推演,并且找到了最靠谱的那个答案,但是如果刚刚韩兴咬死了不松口,其实沈江霖一点证据都没有。
  可偏偏韩兴不知道沈江霖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一下子就被唬住吐露了真言,继而被沈江霖给拿捏住了。
  毕竟在韩兴以前看来,太子之位固若金汤,三皇子又是个病恹恹的身子,哪怕他母亲郑皇贵妃如今可以算得上宠冠后宫,可是太子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了,所有人都默认,大周朝的江山,除了太子可以继承,其他皇子都不可能去沾边。
  太子是嫡是长,二皇子宁王是个草包鲁莽性子,三皇子端王身子骨不好,四皇子只知道吟诗作赋,五皇子、六皇子还小,都未成年,更没有一战之力了。
  若是没有刻意往里头深想,谁会想到三皇子或许有夺嫡的想法呢?
  韩兴张口结舌,却反驳不得,他估计元朗也万万没想到,刻意的避嫌最后成了沈江霖突破的关键点,从这个疑点着手,竟让沈江霖直接猜到了真相!
  因为在沈江霖看来,元朗这样的人是不会放过他们之中任意一个人的,若是没有想方设法去腐蚀韩兴,应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韩兴本来就是元朗的人。
  韩兴能被选护送冯会龙入扬州府,或许就是元朗内定的人物,如此一来,方能说得通。
  韩兴表情莫名复杂,沈江霖却仰天长叹了一声,对着韩兴摇头道:“韩大人,你糊涂啊!你这样做,会害死你全家人的你知不知道?”
  韩兴拧眉,他知道他这样做有风险,但是根本没有沈江霖说的那么严重:“沈经历要我带你去见唐云翼,现在是准备来威吓我吗?你刚刚的猜测确实很精彩,但是这都是你的猜测罢了,你有任何证据吗?莫说去信给了宁王,便是你去信给了太子,我就是不认,你看太子是信我还是信你?是信他的亲弟弟三皇子,还是信你这个没有任何交集的低阶小官?”
  韩兴已经缓过神来了,刚刚沈江霖突然之间将最大的秘密捅破,实在是太让韩兴惊慌失措了,让他下意识做了不该做的动作,说了不该说的话。
  但是如今他明白过来之后,知道沈江霖只是在故弄玄虚,根本没有切实证据,那他还怕他什么?
  沈江霖再一次笑了,韩兴现在一看到沈江霖的笑容就心里一抖,恨不能叫他别再笑了!
  仿佛沈江霖听到了韩兴的心声似的,他将笑容一收,正色道:“韩大人,我是没有证据,但是你也高估了人心。我就打个比方,如果说突然有个不太熟悉的街坊跑过来说你妻子和他人有染,而且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但是就没有证据,回去之后你的妻子对你一如往昔,你心里如何想?心中有没有一根刺扎着,下次看到那个所谓的“奸夫”,会不会脑子里马上就想起了那些话?人心难测啊,韩大人!”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尤其是那些疑神疑鬼的当权者,那更是听不得这些。
  韩兴泄了气,不想再和沈江霖做争辩,只是到底受制于人,而且还是沈江霖这样的小官,他很是不甘心道:“废话少说,你的目的只是救一个唐云翼?再无其他事?”
  沈江霖肯定地颔首:“对,只为救一个唐云翼。”
  “那行,我带你去见便是,也希望你记住今天说的,其他闲事少管!”韩兴掂量了一下唐云翼如今的重要性,最后妥协道。
  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韩兴是一点都不想沾了,就和沈江霖说那么一会儿话的功夫,韩兴只觉得自己脑袋突突的难受。
  韩兴终于松了口,沈江霖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放下了,他后退了两步,对着韩兴一揖到底,正色道:“韩大人今日之大恩,江霖没齿难忘,以后韩大人有事,江霖亦必不推脱。”
  韩兴可不吃文人这一套的许诺,他是个粗人,要的就是现在。
  “你也别给我以后了,你现在就帮我想一想,我后头该怎么做。”韩兴挥了挥手,让沈江霖站直了说话。
  韩兴帮元朗,实属无奈。
  当年他妻子带着女儿回娘家探亲的时候,在江上遇到了一伙水匪,将他们家的护卫杀了个干净,差点妻女就落在水匪手里了,当时郑家的船刚好经过,他们因是受宠的外戚之家,船上有好几十个护卫,出手帮了她们一把,才保住了韩兴妻女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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