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这是刘守亮第一次参加殿试选拔,能和内阁的几位阁老同坐一桌,实在是荣耀非常,他已是有心想要逢迎,只是前面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明显听到了刚刚首辅、次辅对于那张卷子的赏识,他再一看手上这份卷子已经七个圆圈了,若是他再打一个圆圈,岂不是板上钉钉的第一名了?
  便是后一份也都是八个圈,并列第一是不曾有过的,最后还是要让陛下决断的。
  刘守亮脑子里将这些利害关系转了一圈,看着手头这份卷子,哪怕文字写的漂亮、文章写的出彩,其实他也没有读进心里去。
  他算着上一个人阅卷的时间,等到差不多了,再离席出去小解了一下,再回来的时候,他的前面两份卷子都在了。
  刘守亮装作不知道一样,先看传递过来的第一份,见果然很好,马上就继续打了一个圈,然后压在底下的那份看完之后,他犹豫了一下,打了个三角形。
  便是皇上问起了,他也能说出一个一二三来,不算逾矩。
  刘守亮是考虑好了其中的风险程度才做了这样的决断,杨首辅那边献媚讨好是要的,但是陛下那边也不能被问责出错。
  好在两篇文章还是在伯仲之间。
  三百份卷子他们八个人看了两天时间才全部批改好,最后将前十的卷子从第一到第十放好,再由王安呈给了永嘉帝。
  陆庭风的卷子,赫然就在第一个。
  为了以示公正,便是皇帝也不能提前拆开看弥封下的名字,不过规矩是规矩,很多皇帝都是可以不遵守的,先看一看名字,再选自己心仪的一甲三人,也是有的。
  永嘉帝不同,他希望自己在选拔人才方面做到绝对的公正,不要被先入为主的想法左右了决定。
  很多人都道这次的状元必定就是沈江霖了,毕竟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好大喜功的皇帝身上都成立。
  但是这些人都错估了永嘉帝的决心,在他看来,一个真正的人才,要比那些乱七八糟的虚名重要的多。
  若是沈江霖确实有这个才华,那么成就一段六元及第的佳话是很好的,若是沈江霖此次殿试失了水准,那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对于人才心性的打磨,这也是必要的手段。
  所以永嘉帝没有妄拆弥封的习惯,他每次都是亲自把十份卷子读过去看过去,再看名次是否公正。
  因为最初有过几次殿试的时候,底下官员在名次上报上有弄虚作假的情况,被他严惩过一次,所以如今这种风气已经几乎灭绝了,后面再呈上来的卷子与名次,很少有需要他改动的时候,便是改动,也只是微调。
  永嘉帝看完第一份卷子后,心中是不住点头的,这篇确实写的好,文采斐然自不必说,给出的许多策略都有一定的前瞻性,虽然并不完美,但是能在目前这个阶段想到这些,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当得第一。
  评得很公正。
  永嘉帝对比前几届状元的文采见识,和这一份相比,确实有进步。
  永嘉帝甚至认为,这便是沈江霖的卷子,因为这个风格确实和永嘉帝当年读到过的沈江霖乡试时候的文章有些相似。
  永嘉帝继续去看第二篇。
  第二篇写的极长,但是永嘉帝还是细细看完了,看完之后永嘉帝沉默了许久,将这份卷子单独拿了出来,放到了一边,又去看剩下的卷子。
  所有卷子全部阅完,永嘉帝陷入了纠结之中。
  只有第一第二的名次,实在有些难以定夺。
  是人都有私心,哪怕是皇帝也不外如是。
  永嘉帝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第一份就是沈江霖的卷子,而第二份的卷子虽然语句平实,但是读的时候,永嘉帝脑海里甚至就顺着笔者的那些数据点出的各个地理要址的位置,浮现出了他“养心殿”内那副万里江山图上的每一个细节之处一般,他甚至可以想象,若是能将这份卷子上的各种条例推行下去,只要找的人靠谱,必然能让洪涝之灾不再会对大周百姓造成巨大的损失和伤害,哪怕其中要付出无数人的心血,但是这篇策论完全是可行的。
  永嘉帝陷入了矛盾之中,一方面是可以让他中意的未来臣子拿到连中六元、创造出史无前例的神话,另一方面他是真的爱第二篇的文章。
  罢了罢了,一切坚持初心,该如何就如何!
  永嘉帝痛下了决心,直接改了第一第二名的位置,御笔亲题了名次,然后才让底下的人拆掉了上面的弥封。
  等到弥封拆掉,永嘉帝一看第一名卷子上的名字,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龙颜大悦,哈哈大笑起来。
  “天意如此,果然如此啊!”永嘉帝心中是又得意又自豪,为自己的眼光和判断能力得意,又为自己看中的少年英才果然就是如此有本事而自豪!
  王安一直在后面伺候着,不知道永嘉帝在具体高兴什么,但还是机灵地凑上来拍马屁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天下英才尽在陛下毂中!”
  这回王安这个马屁绝对拍的高明,永嘉帝听了心里头舒坦万分。
  五月初一,大朝会之际,文武百官入朝,外加三百名贡士跟在文武百官后面一同进入了“太和殿”之中。
  殿宇高大宽阔,脚下踩的金砖光可鉴人,没有人敢抬头看一看头顶上装饰华丽的梁柱,更无人敢去东张西望菱花窗上的祥云浮龙雕纹,宝象、甪端、仙鹤以及香亭等象征着权利、长寿与江山稳固的吉祥摆件立在丹陛之下,另有十八鼎式香炉立在丹陛上,静静燃烧着松柏之香。
  文武百官分为两列,诸位贡士十人一排依次排开,所有人束手而立,低垂着头看着脚下金砖,整个“太和殿”内,连一声咳嗽声都听不到。
  落针可闻。
  在这样庄严肃穆的气氛下,太监总管王安走到了丹陛前,三声高呼:“圣上驾到——”
  随着永嘉帝的缓缓落座,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高呼万岁。
  “众位爱卿请起。”永嘉帝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全场,让众人免礼平身。
  今日大朝会,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颁布殿试名次,鸿胪寺卿曹大人率先站了出来,朗声道:“现在宣读永嘉十八年进士科名次,第一甲第一名——”
  这个名字至关重要,莫说是这些贡士们了,便是许多官员的心都提了起来,目光全部聚拢到了曹大人身上,曹大人停顿了一下,高声唱道:“状元,顺天府沈江霖!”
  沈江霖出列,有礼仪官给沈江霖戴上了象征着状元身份的头冠—双翅乌纱帽,乌纱帽两边是点翠簪花,点翠即是用翠鸟之羽毛而做的工艺,这样的簪花呈现翠绿色,在阳光下能够看到翠鸟羽毛的光泽。
  翠鸟性烈难训,因其难以捕获,工艺繁琐,点翠技艺是贵族奢侈品的象征。
  曹大人继续唱名:“第一甲,第二名——榜眼,苏州府陆庭风!”
  “第一甲第三名——探花,顺天府陶临九!”
  ……
  每念到一个名字,就有一个人出列,礼仪官为他们戴上属于进士的乌纱帽,而只有状元郎的帽子是最为特别的。
  一甲前三名,正是会试的名次,一点都没有差别,想来这是三人的实力,就是如此。
  陆庭风心服口服了,这次殿试他已经拿出了他全部的实力,既然依旧输了,那便是技不如人,没甚好说的。
  陶临九切切实实成了探花郎,他有一种很不切实际的感觉。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哪怕用尽了浑身解数,依旧考不过沈江霖,那种习以为常的颓丧让人苦涩;另外一方面,他又震惊于自己能够考中探花。
  这可是探花啊,从他懂事起,一甲三名就是遥不可及的位置,在他心中仿若高山仰止,甚至是不敢去肖想的。
  而他望着沈江霖的背影拔足狂奔,如今,虽然沈江霖没有赶上,但是却走到了这样一个高位。
  他有些懵懂地被人戴上了乌纱帽,若不是此刻还在朝会之中,他很想摸一摸头顶上的帽子,是否是真实的。
  新科进士的名次全部唱完之后,便是历来的京中盛事,由状元郎带头,浩浩荡荡地在城内绕一圈,俗称打马游街。
  仪仗队拿着全幅执事在前,一块牌匾上写着状元及第,另一块牌匾上写着连中六元,锣鼓喧天之中,沈江霖一马当先,带着其余新科进士一起慢悠悠地从御街行驶而过。
  京中百姓早就在街道两边踮起脚尖张望,生怕错过这么热闹的事情,尤其是听说这次的状元郎才十七岁就连中了六元,乃是大周朝创立以来,开天辟地头一人,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成就,是个人都想看看这状元郎究竟长什么样子。
  更有众多京中闺阁小姐和夫人都包了临近御街的酒楼茶馆,就想看看新科进士们到底是何模样,也好后面谈婚论嫁的时候知道长相。
  以往新科进士们游街,最大的看点其实不在状元郎而是在探花郎,状元郎只论文采不论其他,但是探花郎因为“探花”的美名,让皇帝钦点的时候都会考虑一下长相,一般都是长相出色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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