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等到所有人都写完之后,交到秦之况那里,大家一起打开纸条,各自数了一下票数,写“刘”字的有七票,写“方”字的只有五票。
显然是刘甫之赢了。
刘甫之选出来的这份卷子,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是众位考官决策后的结果,谁也再说不出来反对的话。
刘甫之脸上的喜色一晃而过,众人渐渐散去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还需要将另外两场的卷子再次进行排名,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刘甫之选的那个考生,定是此届的解元无疑,毕竟虽然卷子是誊抄过的朱卷,但是文人的眼何其毒辣,一个人的字形会变,但是一个人的文风是不会变的,另外两场之中,此位考生也统统在三甲之列,既然第一场已经定了他为魁首,其他两场也就顺理成章了。
见方祭酒脸上仍旧有不忿之色,刘甫之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方大人,如果你刚刚真的将我的话放在心里,你此刻应该高兴才是。你想想,若这两份卷子是奏折,圣上更想要看到的是你手里这份文采飞扬但是没有什么新意也解决不了问题的奏折,还是我手里那份?”
方祭酒神色一凛,目光在刘甫之脸上停顿了片刻,这才拱了拱手道:“受教了,刘大人。”
当今圣上手腕强硬、作风果决,立志要成一代明君,这样的皇帝,要的是能臣干吏,而不是仅仅会写文章的词臣。
名次既已定下,接下来就是拆弥封,在红榜上将每一个被录取的考生的名字写上去,三千六百四十名考生,最终只取八十人,这还是因为北直隶乃文人辈出之地,因为竞争激烈,已经是放宽了一些录取人数了,有些贫瘠之地,举人的录取率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举人的含金量,可见一斑。
当朝廷派出的报喜仪仗队,直接往荣安侯府而去的时候,“沈江霖”这个名字,再一次在京城中沸腾了!
年仅十三岁的解元公,大周朝立国百年,从未有过!
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解元公的大哥沈江云,同样也中了举人,两人竟是同榜,荣安侯府内一下子出了两个举人,风头一时无两。
其实,当刘甫之自己解开那份第一的弥封,看清楚上面考生的姓名、年龄、籍贯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是懵的。
年十三?
不是三十?
刘甫之当时看了好几遍,这才确定了下来。
甚至,刘甫之都有一时的悔意,这解元实在是太年轻了,风头太劲,又是自己一力推举的,会不会到时候自己受到什么不好的牵连?
但是名次已经定下,再去更改,所有人都拉不下这个脸,尤其是看到沈江霖墨卷上的那一笔字,更是说不出什么要改的话了。
沈江霖就这样成了这届乡试的解元,力压群雄,勇摘第一。
外头许多人打听到荣安侯府的大公子已经和钟家定了亲,有人便把目光放到了沈江霖身上,可是沈、谢两家早就定下了婚约,沈锐只能让魏氏都推了。
蒋氏心底也庆幸,他们在还没放榜前就定下了儿女亲家,否则恐怕事情有变;而谢识玄知道消息后,更是畅快地大笑了三声——果然是他看中的后生。
别人是榜下捉婿,而他早就慧眼识珠,将人收入囊下了!
听闻京城中出了一个十三岁的解元,王安将此事当作新鲜事讲给了永嘉帝听。
“陛下,也就是在您的英明治理下,才能出英才,显盛世啊!您听听,十三岁的解元公,就是民间唱戏的都不敢这么编排啊!”万安显然是很擅长讨好永嘉帝的,哪怕是英明神武的帝王,也拒绝不了如此夸赞。
永嘉帝心底微微有些自得,同时也对这个十三岁的解元产生了好奇:“听说他是沈锐的庶子?朕竟不知道这歹竹还能出好笋来,你吩咐下去,将那解元的卷子让人呈上来,朕可要好好的看一看。”
第67章
皇帝要看此次沈解元的卷子, 秦之况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瞬间万般思绪在脑海中闪过,心中揣测了许多, 实在不知道这个事情到底是喜是忧,但不管他如何去想, 还是要把封存的墨卷给翻了出来,索性沈江霖的卷子就在第一份,秦之况恭敬地交给了王安, 看着王安离去的背影, 秦之况提起来的心如何也落不下去了。
乡试惊动了皇帝,甚至要让皇帝亲自看过解元的卷子, 这也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祸福难料啊!
秦之况满腹忐忑,他却不知道, 永嘉帝看了这份卷子后, 竟是沉默了良久。
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两篇时文。
这两篇时文的题目,应该是那些考官们基于如今朝堂中最棘手的问题,抛出来作为了乡试的题目, 当然, 若是不了解目前朝廷动向的考生, 或许会从其他角度去答题,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沈江霖每一道题都直面鞑靼侵袭劫掠之事的本质, 且不顾题目的暗示,完完全全站立在了主战派。
沈江霖出自荣安侯府, 自有血脉传承,这倒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而且少年血气方刚,就是朝堂之中几个年轻官员, 也有冲动行事的,“主战”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唯一让人惊奇的是,沈江霖的“战法”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他要怀柔而战。
如何怀柔,他也给出了准确的三大方针:
1.开放互市,大量倾销大周的产品到蒙古各部,关键性的盐铁物资,只能用上等战马交易,将从互市上得到的金钱用于针对蒙古骑兵的军队打造上去。
2.扶持一个比鞑靼部落稍弱势的部落,一山不容二虎,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敌伤之际,正是大周畜养之时。
3.将大量大周朝的书籍译成蒙古文,以文化侵袭对方,将文化渗入到蒙古各部的民众中去,宣扬大周蒙古一家亲的观点,让敌方从民众内部瓦解对大周朝的敌意,从而进一步削弱他们的战意。
不仅仅思路明确,文章用词精准,直接拿出来,便可以是一道奏折。
关键是言之有物,言之可行,甚至思路方面虽有些古怪,但是细细想来,却是很有一番道理。
“善!大善!”永嘉帝抚掌而叹,都想叫人去宫外传唤沈江霖觐见。
他实在是太好奇了,什么样子的十三岁少年郎,可以写出这样的文章,老辣到像是已经浸淫官场几十年的人,才能使出去的奇诡手段。
但是永嘉帝还是收回了自己快要到口的命令,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来这位少年解元已经是在京城名噪一时了,如果他这个时候把他传唤进宫,于名气上或许能达到鼎盛,但是终究对少年人来讲,不是太好的事情。
什么事情,都是过犹不及。
永嘉帝惜才且爱才,他想着,还是等到明年会试的时候,定是能看到这位少年解元的。
沈江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最高统治者心中挂上了号,他此刻正在心中考虑着一件重要的事情。
沈江霖不负唐公望所望,果然考中了解元,让唐公望惊喜至极,钟氏同样为这个孩子感到高兴,做了一大桌菜,三个人一起庆贺了一番。
只是在钟氏退出去厨房看菜的时候,唐公望问沈江霖接下来的打算。
沈江霖说准备继续好好温习功课,等待来年的春闱。
唐公望默了一番,喝了一盏酒,放下酒杯后,才徐徐叹了一口气道:“江霖,你有没有觉得,你在读书上很是着急?”
沈江霖被说的愣了一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如此少年英才,十三岁中了解元,难道你是奔着十四岁就中状元去?”
唐公望深深地看入了沈江霖的眼睛,少年人瞳仁漆黑,眼白清澈分明,万事万物在他眼中,仿佛都能看的明明白白。
他恍惚地想,是否自己像沈江霖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有这么一双眼?
不,他那个时候心性不定,经常贪玩,村头巷尾到处溜达,那个时候家中尚且有几个银子,成天除了读书识字,就是无忧无虑地玩耍,哪里就像沈江霖这般早慧懂事了?
只是太早慧了,难免也让人心疼。
“好,姑且江霖你天赋卓绝,力压天下读书人,十四岁成状元,创史无前例的连中六元之举,可是中了状元成了进士之后,就要授官,你难道就这样一头扎入宦海沉浮之中?”
以十四岁的年纪,和一帮心比锅底还黑的老帮菜斗,斗不斗的过再两说,可是这大好年华、青春年少,就要全部投入到明争暗斗之中?
“江霖,你到底在急什么?怕什么?”
唐公望幽幽低问,明明声音放的很轻,但是听在沈江霖耳朵里,却宛若惊雷!
他在急什么?怕什么?
他急赵家宛如毒蛇一般暗中窥伺,他怕沈家行差踏错,重蹈覆辙,他要迅速成长起来,以求自保之力,而如今他更是有了牵扯,不仅仅是想自保,更想要保全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