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唐柔检查到驾驶系统时,车门被人敲了敲,阿瑟兰凑到她耳边说,“是那个喻清。”
  她握住阿瑟兰的手,借用她的眼睛看过去。
  喻清站在阳光下,消瘦得像根竹子,嘴角和下巴上都有红痕,宽大的领口露出一段锁骨,上面有个瘀血的牙印。
  脖子上有指痕,让人联想到他是不是被人掐着脖子啃过。
  喻清拢了拢领口,又想到她看不见,随即释然。
  “我可以……跟你一起离开吗?”
  简单的一句话,被他说得格外缓慢,话一出口,他便开始不安,开始后悔,紧张到手心出汗。
  他这样的人也可以被拯救吗?
  年轻的女人有些疑惑,黑色的长发垂在肩上,微风一吹,发梢跟着摇晃。
  喻清不合时宜的联想像绸缎。
  “当然可以。”一句话被说得如同神音。
  唐柔跳下车,伸出手,“欢迎你。”
  喻清看着她的手,感觉那片白皙柔软的掌心比阳光还要刺眼。
  为什么会这样?他一阵阵眩晕。
  他竟然和别人约定了要离开。
  这座城市明明是注定无法离开的,几乎从来没有人活着离开过这座城市,为什么他会产生可以离开的念头呢?
  就好像她说了就能成真一样。
  得不到回应,唐柔有些尴尬。
  喻清有一瞬间的窘迫,看着她白到发光的手心,感觉自己卑劣,抬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把手心擦得发红在,才在她不解的眼神中将手递了过去。
  轻轻地握了一下,又快速松开。
  他的行为很奇怪,没有逻辑,对方却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轻轻笑了笑。
  喻清感觉自己太过紧绷,想和她说点什么缓和情绪。
  “我……我刚刚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知道你们想接近牧师,但他很危险。”
  说完后,他蹙眉很快地解释了一句,“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是碰巧路过,听见了。”
  唐柔笑了,“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你站在那里。”她嗅到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利用你,但除了你,我想不到别的可以接近牧师的办法,只有你身上沾染了他的气息。”
  沾染这个字眼无意间刺激到了喻清的神经。
  他急促地呼吸两下,往后退。
  苍白的面容又藏回了宽阔的帽兜里。
  “……他偶尔会在演出结束后来找我。”
  喻清的声音又低又哑,声线微不可查地发抖,像紧绷的琴弦遭到击打后发出的震颤与嗡鸣。
  语气艰涩沉重,很难启齿,“今晚他可能会来找我……”
  又来了。
  那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浑身浸泡在冰水里的感觉。
  喻清想逃,像赤裸裸暴露在阳光之下的阴暗生物,脸颊被灼烧一样疼。
  “好的,那到时候你困住他。”唐柔眨眨眼,“我进去把他打晕,嘴巴堵起来。”
  ……
  夜晚的酒吧迎来了演出,巨大的水晶球悬吊于天花板上,折射出异彩流光,舞台下的人们陷入了这场狂欢,像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一样燃烧着自己,尽情地跳跃。
  重金属鼓点震得耳膜生疼,浓烟与各色酒精的味道飘荡在空气中,隐隐掩盖住了异常的气息。
  唐柔的鼻息间满是这种混杂模糊的味道,嗅觉失灵了一样难受。
  再加上她的眼睛也看不见,如果离开阿瑟兰,真的会倒大霉。
  前面几个女人跟着音乐的节奏摇晃,时不时爆发出尖叫与低呼,跟着舞台上那抹修长吊诡的身影甩动身体。
  “你们觉得不觉得,清今天很开心?”
  “他的状态好棒!”
  “怎么办!我感觉这样的他好迷人!我一定要存钱,我要得到他!”
  舞台上的人因为过分妖异的外表和动人的歌喉而引来人们评头论足,交错的光与影之间,是乐手紧窄的腰肢,晃动的双腿。
  他唱得很卖力,撕心裂肺,毫无保留地宣泄着对音乐的热爱,唱到眼睛发红,被涂抹到猩红的唇瓣几次蹭到话筒上,挤压变形。
  像被碾磨的玫瑰,快要滴出饱满的汁水。
  唐柔和阿瑟兰藏匿在安全出口,这里是唯一对外通风的地方。靠在窗前嗅了嗅,仔细辨别着。
  某一时刻,温声说,“他过来了。”
  第339章 迷雾降临
  牧师过来了。
  他是这间酒吧的幕后投资人之一,牧师在成为大牧师之前,是一个彻头彻尾眼中只有利益的商人。
  唐柔和喻清的计划是等到所有演出结束后开始行动,喻清说过,偶尔夜晚演出结束之后,牧师会来找他,虽然没有明确地告诉唐柔他来找他做什么,但时间点给得很清楚。
  是所有人都离开后,那样更方便行动。
  下午唐柔和喻清去过一次药店。
  地上之城的管制松散,几乎没有医院,许多人自己给自己做手术,喻清假装生病,轻而易举买到了肌松剂和巴比妥盐酸。
  两者相辅相成可以麻痹中枢神经系统,喻清将会在见到牧师后,想办法将他拖住,唐柔会把这两支药剂强制注射到牧师身体里。
  不过还有一件事让唐柔有些在意。
  今天在便利店遇到喻清时,她曾闻到过一种很重很重的味道,是腐烂青梅的味道。
  重到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见到了海兔子,那是海兔子身上曾经出现过的味道,很重。
  在药店里,那种气息又出现了。
  喻清偷偷买了什么药,药盒被他藏了起来,似乎故意不想让唐柔看见。
  唐柔无意窥探他人隐私,也没有过问。
  而他的情绪也过分敏感,如坐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
  在进入酒吧前,他忽然回过头,认真地问唐柔。
  “我真的能被拯救吗?”
  唐柔没有任何犹豫,告诉他,“能。”
  直到那一刻,她都以为喻清所谓的被拯救,是出自被改造的痛苦。
  如果身体生病了,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良医都可以拯救他,医疗水平逐年递增,现在棘手的疾病对于未来而言或许像治疗感冒发烧一样简单。
  她甚至以为,喻清的所有自卑怯弱都来自于头上被强制缝合的畸形兔耳朵。
  对方笑了,眼中流露出纯粹的信任,对她说,“好,我相信你。”
  他不再犹豫。
  要想逃出去,想牢牢抓住光,想跟上她的脚步。
  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害怕的地方。
  阿瑟兰拍了拍唐柔的肩膀,将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怎么了?”
  “你身上有灰。”
  “灰?”
  “墙上蹭的吧。”
  阿瑟兰给她拍肩膀,拍着拍着开始咳嗽,捂着嘴说,“怎么还有点呛人?”
  唐柔颇为嫌弃地抖了抖外套,退后一步,“那我们换个地方站吧。”
  时间逼近午夜,酒吧的演唱快要结束,喻清越来越亢奋,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与平时不同,唱得很卖力。
  这样的喻清愈发光彩夺目,像为舞台而生,不止吸引了他们的眼球,也吸引到了二楼包厢里的观者。
  阿瑟兰和唐柔藏匿在黑暗,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等一会儿所有人都走了,就开始行动对吗?”
  唐柔点头。
  “要想办法避开他的信徒。”
  阿瑟兰看向酒吧舞池里密集的人影,心里有些不安,“整座城市的人都是他的信徒,牧师如果受伤,这些人蜂拥而上,恐怕顶都顶不住。”
  “嗯,所以要等到这些人都离开。”
  “喻清说他会想办法让牧师跟他上车,离开人多的地方,等他成功引开牧师,我们就进去把他绑起来。”
  简略的计划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实在不行,唐柔还有杀手锏。
  月就等在拐角处的车上,被她哄骗着数一千个数,如果唐柔遇到危险,月会是她的底牌。
  只不过这张牌,是她不想动的。
  月的毒素太过可怖,出手结局只有一个。
  唐柔不想看到同类死亡,她不想做破坏规则的人。
  舞台上的喻清已经唱到了最后一首歌,台下疯狂的人群不断往他身上扔金子,呐喊欢呼,音乐声轰的酒杯微微震响,震耳欲聋。
  阿瑟兰嗅着酒气,莫名夜被点燃情绪,跟着欢呼呐喊。
  却在瞥见吊灯时一怔,揉了揉眼,面色有些古怪。
  刚刚是眼花了吗?
  为什么感觉头顶的水晶灯,有一瞬间像极了无数双没有眼睑遮掩的眼球?
  唐柔扯住阿瑟兰的手,指了指耳朵,示意觉得太吵了。
  因为太过喧嚣往窗边走去,听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声音。
  啪嗒啪嗒……
  细碎的声音由小渐大。
  玻璃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水痕,拉长成线,从最初稀稀拉拉的几点,变得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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