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喻清心中产生莫名的怜惜和共情,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抬起手指。
  仔细观察这个小东西。
  可即便他的动作十分缓慢,仍旧惊扰了这只小虫,细碎的光点一闪,从他手上飞离。
  他的星星离他远去,飞回了那一片光影交错的地方。
  喻清莫名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下。
  在此之前,他没有意识到,原来他这样生在阴暗角落里的人,也是趋光动物,也会想靠近光,靠近明亮而又温暖的地方。
  他以为他不需要的。
  原来,只是因为,他从未获得过。
  唐柔弯下腰,捉了一些重新落回灌木叶片上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手指被藤条上的尖刺割破,流了血,她没有放在心上,拧好了瓶子,用小刀在瓶口上用力扎出了几个用来透气的空洞。
  把瓶子塞给了小男孩。
  “这些星星送给你。”
  男孩受宠若惊地看着手里的瓶子。
  用腹部发光的小小飞虫在里面环绕,微弱又温暖的光线一闪一闪,让他内心产生一阵无法言说的悸动。
  男孩凑近了,观察那些漂亮的萤火虫,它们飞舞在透明的瓶子里,没有从他手里飞走。
  “谢谢。”
  半晌后,他才支支吾吾的想到道谢。
  眼角的泪痕早就干了,圆润的眼眸中里面满是喜悦。
  “谢谢姐姐。”
  唐柔揉了揉他的脑袋,“现在可以做个美梦了吗?”
  “嗯。”
  男孩用力地点头,脸颊上浮现出两团浅浅的红晕,抱着瓶子欢快地跑回车上。
  唐柔没有离开,在树林里兜兜转转,又装了一瓶。
  然后缓步走到不远处的灌木丛旁,将瓶子放在草丛间。
  “这一瓶送给你,晚安。”
  嗓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她说完这句话后没有停顿,转身走回了车上,飞舞在空中的萤火虫慢慢安静了下来,又藏匿回草丛间。
  喻清整个人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他良久没动,却也没上前捡那个进在手旁的,不断发光的瓶子。
  夜晚逗留在海边是极其不理智的事情。
  可是,很奇怪,他挪不开脚步。
  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周围的温度在不断降低。
  海浪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冲刷着沙滩和礁岩,平时听来格外恐怖的声音,在这一夜柔和了许多。
  夜间空气变得潮湿,他的外衣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喻清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像坏掉的机器人一样,僵硬地坐了很久。
  直到瓶子里的萤火虫慢慢暗淡,不再发光,他才回过神,慌张地扑上去把瓶子抓起来。
  心里竟然有一瞬间的恐惧。
  幸运的是那些虫子并非死了,它们只是在休息,被喻清一晃,又开始发出微弱的光线,一闪一闪地在瓶子中飞舞起来。
  是光。
  他松了口气,眉眼被微弱的暖光点亮。
  小小的飞虫,美丽又脆弱。
  他安安静静地盯着手里的瓶子,忘记了思考,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
  原来,他是趋光动物啊。
  原来他也是渴望温暖的。
  他以为自己不需要,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可人总是贪心的,一旦感受过温暖,就不想再回到寒冷的地方,被阳光照拂,就不愿生长在阴暗的角落。
  他的心底一寸寸燃起对光亮的渴望,想要得到光,也开始趋光。
  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站在阳光之下。
  他害怕,谨慎又茫然。
  如同终于穿梭过沙漠见到绿洲的人,对触手可及的水源产生迷茫和不安。
  如果临近跟前,发现这些可以拯救生命的东西只是垂死前的错觉,该怎么办?
  他不敢想。
  不远处的车窗透出温暖柔和的光线,喻清怔怔地看着,忽然有些羡慕那个被领进车子里的男孩。
  他产生了一种向往。
  即便是外表看上去那样残破的卡车,居住起来应该也很温暖吧?
  雨天里,流浪狗看见一位男士牵着自己的爱犬走进灯火通明的商场,于是也跟着追过去,以为那里是可以躲避风雨的地方,可很快它就被商场的保安赶出来。
  许多人看见漂亮干净的家养宠物总会停下来轻轻地抚摸它,可流浪狗不会。
  流浪狗不会撒娇,因为它知道自己没有撒娇的资格。
  如果它们也学着那些漂亮的宠物犬朝人群靠近,会引来恐慌,会被驱逐,会弄脏他们的衣服。
  喻清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摸到一层油腻的红色颜料。
  他是流浪狗。
  第317章 留不住
  比起喻清收获了萤火虫后跌宕起伏的心绪,另一个获得这些星星的人,裹在毛毯里,睡得十分安稳。
  男孩已经睡得熟了。
  唐柔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退烧,随后伸手去抽被他紧抱在怀里的瓶子。
  中途险些把他吵醒。
  男孩将瓶子抱得很紧,紧到像珍贵的宝藏,手指抓到泛出失血的白色,最后还是在唐柔的轻声安抚中,慢慢松了手。
  小月抿着唇,有些期待地感知着唐柔的动作,没想到她并没有把那一瓶萤火虫给他,而是打开车窗,拧开瓶盖,将那些被闷到奄奄一息的小虫放了出去。
  咕嘟一声。
  水舱冒出一串泡泡,少年沉到了水底,背对着唐柔蜷缩在一起。
  唐柔觉得好笑,蹲下去敲敲玻璃璧,“你又不能碰这些东西,干嘛还想要?”
  水母不理她,脸颊埋在手臂间,抱着双膝一动不动。
  “更何况,你又看不见。”
  月的手上有毒素,这些毒素在碰到唐柔时可以很好的控制,可这种自制力在碰到除她之外的任何东西都是那么不堪一击。
  道理都懂,可他不能接受自己的饲主送给了别的生物那么浪漫的礼物,而到了他这里,什么都没有。
  唐柔围着毯子,找了个靠垫,在水舱旁坐下,温声哄不开心的水母。
  “那些小虫子闷久了会死的,它们的生命很短暂,寿命只有几天。”
  在短暂而又璀璨的生命中,它们应该飞舞在广袤的自然里,点亮夜晚,而非小小的玻璃瓶中。
  它们只能璀璨很短很短的时间。
  唐柔感谢它们让失去亲人的男孩做了个好梦,也希望它们能够在短暂的生命中见天地。
  少年动了动,终于转回身,打开舱盖,慢慢从水里爬出来。
  唐柔觉得好笑,歪着头看他,“不生气了?”
  月垂着眼睫,扯了一条毯子,细细地擦拭着身体上的水渍,等把身体擦干后,慢慢地依偎在她身旁。
  他怎么会生她的气。
  喜欢她都来不及。
  唐柔将身上的毛毯拉开,裹住他冰凉的肩膀,两个人脑袋挨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其实月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人类世界的语言与他而言太过复杂,他能做的,只是感知唐柔的情绪。
  唐柔的情绪很好,很平静。
  对待他时总带着宠溺和纵容,这种甜美的感知让他忍不住多了一点小小的私心,不想让别人分割走她的注意力。
  萤火虫应该飞舞在夏天的夜晚,而非玻璃瓶里。
  他知道了。
  月抬手,托着唐柔因为困倦而一晃一晃,昏昏欲睡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有她在就好了,别的他都不要。
  然而他懂了,有人却不懂。
  距离残破装甲车几公里外的街道上,原本人声鼎沸的酒吧现在显得有些清冷。
  今晚那个应该站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主唱不在,他消失了,没有请假,也没有打招呼。
  酒吧的二楼,店长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望向不远处站在落地窗旁身着神圣长袍的男人。
  对方身上正散发出极其不悦的气息,让他感到十分不安。
  “那他昨天去哪了?”牧师身旁的信徒像他的代言人,皱着眉问老板。
  老板头皮发麻,哆哆嗦嗦地回答,“昨天不是被您的人带走了吗?”
  男人皱眉,他身旁的信徒立即又问,“卡佩先生问的是他昨天从先生那里离开后,去哪儿了?”
  酒吧老板脸色发白,急得发抖,“不知道呀,他昨天就没回来!”
  “一整晚没回来?”
  “没回来,那天晚上没回来,整整一个白天都没回来,现在又翘掉了今晚这场的演出,我们已经将近三十六个小时没有见到他了!”
  时间逼近12点,牧师身旁的信徒上前提醒,他还要回到中心大教堂带领诸位信徒咏唱颂歌,赞美神灵。
  男人冷哼了一声,极度不悦。
  信徒们一字排开,在他身旁垂首恭敬地让出一条道,场面安静肃穆得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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