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两小时后,会议结束。
  展游和领导们聊得开心,临时约定晚上组局应酬。
  跟展游一起把人送走,谢可颂点开日历,思考该如何协调自己晚上的工作安排,因为他陪展游应酬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身边,展游见到谢可颂的动作,抬手压了压谢可颂的手,说“别急”,转头给其他同事打电话。
  “我今天晚上临时有应酬。”展游下指示,“你找个人在后台支持我。”
  谢可颂倏地看向展游。
  “小谢?”展游接住谢可颂的目光,对电话听筒说,“他今天晚上有其他工作,没空……好,就这样,先挂了。”
  在展游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谢可颂忍不住发问:“为什么?”
  “你今晚早点回家休息。”展游说。
  “我以为我们达成了共识。”谢可颂生硬道,“一起忙完这段时间,一起休息。”
  “我改主意了。”
  “展游——”
  “谢可颂,”展游叫谢可颂的大名,眼里聚起一团暗色的火,复又散开,很轻地问,“工作上的事情,要让我说第二遍吗?”
  谢可颂愣了一下,最后说:“好的。”
  会议室空空荡荡。
  他们一个站在会议桌这头,另一个站在那头。
  谢可颂把电脑塞进包里,默默地走出会议室,甚至没有跟展游告别。他拉开沉重的门,半只脚刚踏出房间,手腕一热,被展游用力地拽了回去。
  木门再次合上,掩住两道相拥的人影。
  “对不起……”展游用力抱住谢可颂,想要抓住什么,却如论无何也抓不住,流露出一种不得要领的焦躁,“我刚刚……有点着急。”
  谢可颂埋于展游颈间,抬手覆上对方的后背,轻拍:“没事。”
  展游声音放得很柔:“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可颂闭上双眼:“我知道。”
  “我希望你快点好。”
  “我知道。”
  他们感受着对方的提问,鼻腔中充满了对方的味道。
  僵持在话语中化作一个真正柔软的拥抱。
  展游在谢可颂耳边叹息:“你怎么这么倔啊。”
  谢可颂低低地说:“是啊。”
  身体一寸寸分开,冷空气钻进两人之间的空隙。
  谢可颂笑了笑,跟展游告别,“拜拜”。
  展游赶人走,又想挽留:“你……”
  “我真的要走了。”谢可颂嗓音像跃入室内的阳光,轻盈缥缈,“我下午回公司还有工作要干。”
  展游抹了一下自己的脸,说:“那……拜拜。”
  木门开合。
  会议室里只剩展游独自坐着。
  *
  yth大楼。
  谢可颂坐在食堂吃午饭。
  四人桌,他只占一个角,面前没有餐盘,显得桌面很空。
  牛肉三明治的塑料包装飘进垃圾桶。
  谢可颂出现在财务老师的办公室。
  前几天提交的结款流程审批过了,财务老师通知谢可颂来拿盖好章的文件,顺便将资料入库。谢可颂按程序上电脑操作,耳边响起一道浮夸的声音。
  莫总不知道来财务室干什么。
  莫总花枝招展,跟每个财务老师都一副很熟的样子,明明只是来拿张单子,却坐下不走了,吃饱饭跟人唠家常。
  他正跟人聊到现在小孩子入学排队的事情,眼睛一瞥,看见谢可颂,自来熟地打招呼“哟,小谢也在啊”。
  谢可颂不冷不热地点点头。
  午休时间尚未结束,财务老师还没开始干活,一边挑咖啡,一边说最近忙死了,前两天为了两个结款单加班。
  谢可颂听一耳朵,知道对方在讲自己手上的项目,刚要接话,莫总嬉皮笑脸地插进来。
  “哎呀,哥,你的好处在后面。”莫总亲热地讲,“那个项目我知道的呀,展总手底下的。”他促狭地笑,两根指头搓了搓,“展总跟柏总关系多好啊,对伐?”
  “哎……加个班也挺正常的。”财务老师慢悠悠道,“趁年轻,总得为自己拼搏一回。”
  “这不就对了嘛。”莫总拿出手机,往财务桌面上一放,“辛苦辛苦,今天办公室咖啡我请了好伐?”
  手机轮了一圈,到谢可颂手里。
  莫总问谢可颂想喝什么,谢可颂将资料录入完毕,礼貌道“不用,我喝过了”,起身出门。莫总下单,叮嘱财务老师“差不多半小时后送到哦”,跟随谢可颂离开。
  走廊上人来人往。
  莫总和谢可颂一起走了一段。
  “谢了。”谢可颂突然说。
  莫总正刷同性交友软件呢,闻言,随便瞅一眼谢可颂:“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他跟谢可颂共事过,深知他的脾性,干脆把话摊开来讲,“你跟展总关系那么好,我肯定对你多上点心咯。”
  展游。谢可颂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双腿生了锈。
  遇见岔路,莫总走向另一个方向。
  谢可颂脚步拐弯,对自己说“算了”,朝下一个工作地点走去。
  下午的工作不算繁重。
  honey&honey下属工厂送了一批甜点礼盒过来,主要供签约仪式使用。谢可颂要带着采购团队进行验货。
  有专员拿着订单信息,检查食品的数量、外包装和运输条件;谢可颂站在旁边监督,对同事考虑不完善的地方进行质询。
  “谢总。”同事端着一个托盘过来,笑眯眯的,“要不要来试吃?”
  成品礼盒而已,没有试吃的必要。只是乙方客气,拿了点点心出来,分给大家。
  打工人巴不得在上班时刻摸鱼,吃吃零食搞野餐。
  谢可颂戴着口罩,推拒道:“不了吧,你们吃。”
  “谢总,你就吃吃看嘛。”同事对谢可颂好感度很高,愿意带着他这个上级一起玩,便用牙签插起一块面包,“你看它也是可颂诶。”
  盛情难却,谢可颂摘下口罩,接过牙签,把可颂切块放进嘴里。
  重感冒,五感迟钝,吃什么都吃不太出味道。谢可颂咀嚼着,咀嚼着,眉间渐渐攒起皱纹。他辨不清晰,但唇齿间似乎弥漫着一股熟悉的香气。
  “怎么了?”同事打量谢可颂的表情,犹疑道,“谢总,试吃品是有……什么问题吗?”
  “好像……”谢可颂又拿起一根牙签,闻了闻插在顶端的面包,鼻塞,未果,“确定这些试吃品也是honey&honey旗下生产的?”
  “是啊。”同事补充道,“这批货之前展总还看过检测报告,说没有问题的嘛……”
  谢可颂愣了愣:“展总?”
  同事确凿:“对啊,展总说的嘛。”
  之后的话谢可颂没有再听了。
  出生二十多年,谢可颂都不曾怀疑过自己的舌头。巧克力里不同的结晶体、砂糖的颗粒大小、形形色色的面包结构……好吃的,平庸的,不管什么点心,他只要尝过一口就再也不会忘记。
  不过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谢可颂垂眸,无言地注视那一块米白色的面包,食指和拇指捏住牙签,缓缓旋转,最后,把牙签丢进垃圾桶。
  毕竟还在感冒,刚刚那个……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吧。他想。
  “就听展总的吧。”谢可颂淡淡地讲。
  他在货物验收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的时间,谢可颂没再亲自下场,坐在旁边,看同事在面前来来往往。
  身体像个被抽空的塑料袋那样,渐渐瘪了下去。撑在心里的那股劲散掉了,谢可颂有点累,跟同事打招呼,说他先走一步,让同事今天早点下班。
  谢可颂离开仓库,回到办公楼。他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做,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再急事今天非处理不可。
  身后拖着一片废墟,谢可颂像个快要散架的机器人,关节处螺丝钉松动,每走一步,都会往下掉落某个部件。
  “小谢哥——”
  某个会议室,徐稚从门口冒出一个脑袋。
  谢可颂站定:“怎么了?”
  徐稚揉揉鼻子,满是希冀地问:“你……你今天还有空吗?”
  “有空的。”谢可颂说,“现在就有空。”
  “太好了!”徐稚咧嘴笑,“那你来听我二次答辩的排练吧!”
  谢可颂点点头,进了会议室。
  徐稚为了模拟正式的答辩场景,特地预约了一间阶梯教室式的大会议室。
  谢可颂挑了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倚着墙,整个人被暮色笼罩。窗外,花草树木被风吹动,在他身上投下斑斑点点的阴影。
  “我先发一份ppt给你哦。”徐稚说,“发好啦。”
  谢可颂确认工作手机上的微信消息:“我没有收到,你发在哪里了?”
  “微信啊……”徐稚一拍脑袋,“哦,是小谢哥私人手机那个号。”
  徐稚坐到谢可颂身边,说要再发一遍。ppt文件挺大,谢可颂就说算了,把私人手机放到桌面上,让徐稚坐到他旁边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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