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出逃 第145节

  ……白怀珠何德何能?
  就凭一张脸。
  左右重生的一次机会已被毁了。
  心中坦荡荡,反而往前探了一步。
  卫兵躬身道:“不敢,求太子妃发慈悲。若放太子妃出门,太子殿下要的就是属下等的项上人头。”
  怀珠暗暗掐了掐掌心,装作无事地回头离去,背影透着狼狈尴尬。手腕的银链虽然除了,无形的枷锁却仍然桎梏着。
  虽然成婚了,他不信她。
  这傀儡太子妃当得有什么意思。
  独自在水木阆苑抑郁了会儿,太子殿下才下职。他指尖刚触及她的肩膀,就被她没好气地冷冷甩开,“别碰我。”
  如今怀珠梳了个妇人髻,三千鸦黑的青丝悉数挽了上去,微晕的脸色,芙蓉如面柳如眉。可她现在,脾气却大得很了。
  陆令姜怔了下,柔声问道:“怎么了,曲水流觞宴惹着我们太子妃了?”
  怀珠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质问:“如今大婚礼已成了,殿下为何还找人看着我,心里可半点把我当人看?”
  他哦了声,神色淡淡:“就为这事。”
  坐在榻上撒着两只长腿,一双温柔深邃的仙鹤目凝睇着她,“想去哪儿啊,我陪你不就完了。”
  怀珠见不得他无所谓的样子,更不想被转移话题,鼓起勇气争辩道:“殿下为何还不信我,我既然是太子妃,应该有自由出入的权利,否则还不如废入冷宫。”
  他道:“乖,再等些时日。”
  俨然是油盐不进。
  怀珠幽幽道:“既然如此,这太子妃之位我甘愿退位让贤,就此和离,殿下另择高明吧,我收拾了东西回梧园就是。”
  他冷淡地拉长了音调:“珠珠——”
  怀珠一怔,被他倏然显露三眼白吓得一瑟。其他事还好说,他最听不得和离二字。太子妃本就不是她心甘情愿当的,现在自然也没权利说不。而且夫为妻纲,他现在不仅是太子,更是她的夫君。
  “对不住殿下。”
  或许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深埋螓首,翕动着嘴唇,“我……失言了。”
  “知道就好。”
  他态度沾了些冷清,懒懒靠在床.笫的被褥边,也挑明了说,“你心里想的那些我都清楚,既然成婚了,就乖乖留在东宫,别耍花样。嗯?”
  怀珠一时恍惚,喉咙哽得难受。
  繁复的明珠首饰,贵重的太子妃衣冠,此刻于她身上变得无比讽刺。
  如何那么天真,以为当了正室太子妃就不是他手中的金丝雀了。
  陆令姜掀眸瞟她一眼,怀珠板着身子站在原地,僵立如尸。
  空气良久凝滞,充满了对峙的火药味,昨日新婚的柔情蜜意消弭得一干二净。
  半晌,他伸手,“来,珠珠。”
  原来石修当日误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石弘,正好被太子撞见,为了保住性命,石修只得答应替太子做事。
  石修精通剑术、书法,才高八斗,开设私塾,教导的许多孩子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孙。太子捏着石修的把柄,石修不敢不将这些孩子送至东宫,这才让太子有了逆风翻盘的筹码。
  晏老爷气得七窍生烟,拔剑登时要杀了石修,辛辛苦苦的策划就这样被毁了。
  如今太子握有那些大臣的孩子,人都有舐犊之情,那些大臣焉能不临阵倒戈,屈服于太子?
  ……白怀珠死不死没关系,那些臣子的骨头却实打实地命悬一线。
  果然,隔日便有人率先绷不住,在朝堂上为白家说话。白家只是受叛党蒙骗,实际并无反叛之心,实不至于满门抄斩的重刑。
  口子一旦撕开,越扯越大,陆陆续续又有数名官员倒戈支持赦免白怀珠。
  太子第三道诏令下来,若有悔改者非但既往不咎,还加官进爵。
  这下子,原本坚固的联盟被打得溃不成军,凡是有孩子的人家都归顺了太子,开始死心塌地为太子做事,少数几个顽固派也被诛杀殆尽。
  风向逆转,眼看着白家的危机即将解除了,太子终于腾出手来,一方面洗刷白怀珠的冤屈,一边派兵去平定真正的叛军。
  晏家走投无路之下去求助太后,太后反而把罪责推到了晏家的头上。石家失了当家人石弘,一盘散沙,见忠臣纷纷归顺太子,知大势已去,再无翻身之力了。
  该死,如此周密的计划,竟也能输在太子手上,实在令人不甘心。
  晏老爷困兽之斗,垂死挣扎。
  不怕,不怕,幸好他还留有后手。
  既然明着不能打败太子,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内讧,软刀子比硬刀子更扎心。
  ……
  许信翎这些日一直在为怀珠奔走,目睹了太子连下三道政令,帮助怀珠,悬着一颗心方才放下来。
  他想去梧园探望探望怀珠,身边只有怀珠的丫鬟曦芽作陪。
  听闻朝廷上为怀珠说话的大臣越来越多,许信翎由衷地高兴。怀珠很快就能正式洗刷冤屈,现在已经无罪释放了。
  许信翎和曦芽走在陋巷,忽然发现有黑影闪过,一把刀猝不及防地冲了出来。
  那黑影剑锋凌厉,用的长剑带有东宫的标志,显然是太子的人。
  许信翎只是文官,并无武功在身,立时手臂中了一刀。那黑影显然要置他于死地,嘿嘿冷笑:“许信翎,你竟觊觎太子殿下的侍妾,太子今日便要你的命。”
  说着大砍刀便往他胸口扎来。曦芽大惊,混乱之中替许信翎挡了一刀,刺穿了肺部。此时外面有马蹄声,黑影怕被人发现,跃上房梁暂时逃离。
  许信翎倒在血泊中昏迷失智,曦芽亦奄奄一息。幸好两人正在去梧园的路上,此处离梧园并不甚远。曦芽便拖着伤口,一步一步地往梧园挪去求救。
  月冷星寒,街上并无人。因怀珠的无罪释放,看守在梧园的官兵都撤去了。
  怀珠听到外面有微弱的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浑身是血的曦芽,震惊不已。
  曦芽血泪横流,跪下来拽住怀珠的裙摆,断断续续道:“小姐……救……救许大人……太子殿下要杀……他……”
  话没说完,已然气绝。
  怀珠痴痴抱着曦芽的尸体,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心下气恼无比,险些痛哭出声。曦芽左肩靠近心脏的位置中了一记飞镖,红色尾巴,俨然是东宫的标志。
  “谢什么。”
  他立即回心转意,探身握住她拽他袖子的手,“谢我的话,莫如以身相许。”
  话刚出口便后悔,她才大病初愈,怎能再提这事,怕是要被拒绝得透透的。
  陆令姜将她的手搁进被里,迅速俯身以吻堵住她的唇,不敢看她的眼睛,生怕从中捕捉到丝毫厌恶。
  “嗯。”
  怀珠阖上眼睛,受了这一吻。
  某些事情,心照不宣了。
  ……
  怀珠病了,白家人一宿没合眼。
  昨夜太子殿下过来,见怀珠发着高烧无人过问,大怒之下,勒令白家全家都在堂中熬着,直到怀珠病情好转为止。
  白老爷以为怀珠只是普通风寒,没料到她病成这样。战战兢兢守了一夜,见太子殿下终于从怀珠的闺房出来,白老爷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前去请罪。
  陆令姜睨了一眼,神色不佳。前面走着,白老爷在后亦步亦趋。
  “伯父不会以为收养了怀珠,就觉得她是你随意拿捏的庶女了吧。”
  今日梧园的卫兵撤了,封锁令解除,她本来对陆令姜心怀感激,谁料到他竟忽然对许信翎和曦芽下毒手。
  怀珠禁不住仰天哀吟一声,泪水涔涔落下,竭力去搭曦芽的脉搏,曦芽的身子渐渐凉下去,俨然是不能活了。
  陆令姜,他真是比毒蛇还毒。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总是一些无辜的人?他为什么一定要害无辜的人?
  她强忍悲痛,将曦芽的尸体暂时拖进梧园之内,然后一瘸一拐地按照曦芽的指点去救许信翎。
  怀珠纯当没听见。
  他叹了声,换回温和辞色,过去拉她玉臂,主动央求道:“好了,别不理我了,我错了,生气便打吧,但不可以说和离。”
  沉湎又眷恋地圈紧她的腰,头埋在颈窝,深深嗅着气味,神情遗憾。
  她如何明白他的心,他怕了,不敢,怕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只是泡影,一触碰就打碎了。也怕她厌恶这场强求的婚姻,再想着逃跑与叛军为伍。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辛苦娶来的太子妃,怎能轻言和离。
  怀珠摸过陆令姜的手来,照着虎口无情咬了口,留下一排血色齿印。
  怀珠如芒在背,膳没食两口,私下里拉住陆令姜来到屏风之后,避过众人责怪道:“你怎么忽然来了,也不说一声。”
  “我怎么没说?”
  陆令姜半倚着墙,手指在她朱唇上轻轻滑过,嗅她身上的甜秀之香,意味深长。
  怀珠感到了一丝危险,转身想逃,却被他困在了墙角,炙热的呼吸打在后颈上。
  个人的抵抗在绝对的权利面前,化为了齑粉!
  他不见她,却也不放过她,更不容许她死。
  屡屡的逃追游戏,背叛,她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心不在焉的漠视,都在挑拨他的神经和耐心。
  而现在,废掉的位份,强势的手段,幽禁,都是他在宣布,耐心告罄了。
  以前他的爱她不稀罕,那就让尝尝,他的恨。——那滋味绝不会比爱好受。
  第133章
  冷落
  远山寂寂,山色如墨,秋雨一连洒了十余日,天空中弥漫着粉末似的雨雾,乌濛濛的,模糊人的视线,举目不见日光。
  圣上膝下虽子嗣众多,但大多凋零,要么碌碌无为,唯太子一家独大。
  如今圣上病入膏肓,咳血成升,怕是不日便会龙御归天。有眼色的臣子皆明里暗里靠拢东宫,在新帝面前露脸,预备着改朝换代时青云直上。
  环顾四周,确实是小小四四方方的别院,真实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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