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出逃 第135节
陆令姜又补充道:“你如此傻,想要位份却不去东宫,我如何给你?我带你去,不是害你是爱你。”
刚才只不过一句气话,什么出不出垂花门的,她即便想窝在宅子里发霉,他还要百般逗她出去玩,一起踏遍山河。
怀珠的肌肤微微余颤,并不完全赞同:“殿下骗了我很多次……”
陆令姜长眉压了压,想说白怀珠,你个小白眼狼,之前他送给她一封册封的婚笺,她有没有认真打开看看是什么?
那根本就不是正式册封太子嫔的,而是他和她的一封婚书庚帖。
他都签下名字了,就等她。
听画娆说,她却给烧了。
“我懂。”
她傻傻仰着头,“我懂殿下的好了,今后再不和殿下闹脾气了,只做殿下的女萝花,依偎乔木而活。你不给我太子妃的位置也没什么,殿下的人是最重要的。”
他眼神柔软,居高临下,道:“忽然这么懂事?那好。我们回东宫,我给你选一座最大最宽敞明亮的宫殿。”
怀珠手足绵软地靠在他肩头:“……容我先照顾怀安两天,把他手指的伤照顾好。”
陆令姜蓦然逝过一丝冷,再度想起自己左手的伤,明晃晃缠着纱布,她始终没注意。
怀珠顿了顿:“殿下的手是怎么了?”
陆令姜听她终于问候,不动声色道:“没什么,失手划到了。”
——其实她问了也不能怎么样,他也这么平平无奇地答。
但他就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儿,她不关怀他,却关怀那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弟弟,他心里不平衡。他始终认为自己和她的关系比白怀安亲上许多。
那白怀安只是擦破了皮,活蹦乱跳比谁都康健,何须她照顾?
怀珠察言观色,袒了袒衣裳,投怀送抱,娇泣着,十足的爱意与诚意。
“殿下,你吻吻我。”
陆令姜脑袋忽然一荡,见她纤瘦的脖颈,不知为何眼前又浮现梦中白衣女子上吊的画面。
罢了。所有的逼迫之语,都没能说得出口,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叹,似将她看穿:“不吻了,你有求于我才献来色相,不是真心的。”
他可以答应她无意义地多拖延几日,但回宫不能遥遥无期。
他和她约定好,三日后接她回东宫,且再让她和弟弟团聚团聚。
左右早几天晚几天,都闹不出什么乱子。他宠着她,都由她。
这次是拉钩的,绝不可以反悔。
怀珠破涕为笑,软绵绵地窝在他怀中。将误会说开的两人,冰雪消融。
“多谢殿下。”
……
怀珠脱离了集贤楼,回到白家自己的闺房后,狠狠摔上了门,迎面又砸了一只青瓷花瓶。桌上几本劝人忍耐的佛经,通通被她撕碎。
几个丫鬟欲阻拦,她恶狠狠全部赶出去:“滚,都滚。”
画娆听见动静,被满地的碎瓷片吓一跳。她从没见过怀珠发这样大的脾气,悄悄进去:“姑娘……”
怀珠厌恨地坐在榻上,刚才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全是装的。那人是主宰,周围全是卫兵,她当时没有任何办法,唯有委曲求全。
而此刻,恨意决堤。
一想到她在他膝下婉转讨好,卑微求恩的耻辱样子,自己都想撕了自己。
走,必须立即走。
插上翅膀也要飞出去。
至于怀安,想办法安置他安全,总之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再不走的话,她怕自己会疯。
他们之间的症结没有解开,阵营不同,立场不同,便是强行在一起以后也还会吵架的,无法同心同德。
冤家宜解不宜结,可昨晚他已经得罪她了,如今再想解开却没那么容易。尤其是,他们冻土般的感情才刚刚有消融的迹象,就被他一句话给扼杀掉了。
两人正在对峙,就在这时,暗处猛地飞来一枝箭,嗖的响动,兔起鹘落之间,泛着泠泠寒光,直直朝着怀珠射来。
第124章
垂危
陆令姜眼疾手快,横剑格开了。
草丛中立即蹿出十来个黑影,配合弓箭手。男的既不好对付,便把火力集中在怀珠身上。
怀珠重重跌下了马,疼得钻心。
陆令姜道:“不太好。”
怀珠问:“会死吗?”
问得比较直截了当。
陆令姜反问:“我死了,你正好可以嫁给许信翎,不应该很高兴吗?”
怀珠道:“高兴。”
陆令姜目光射出几分凉意,无声胜似有声,“那我死之前定然先把你们拆散。”
怀珠叹了声,“恶毒。”
刚才他要去找许信翎对峙,是她拦下的,好像她担忧他的身子一样。
怀珠解释道:“你的伤比许信翎轻,现在去明显是欺负人。不如等过几天你们的伤都好了,再去对峙不迟。”
陆令姜微笑道:“你心里分明舍不得我,却不肯承认。”
怀珠纳罕,不知他从哪儿出这一结论的,“呸。胡说。”
陆令姜慢条斯理道:“你明明有机会杀我,到头来却心软了,故意把刀柄刺偏三寸,不是手下留情是什么。”
怀珠道:“是又怎样?”
他道:“多谢娘子不杀之恩。”
怀珠一迟疑,道:“殿下,如果这件事真不是你做的,定然有人幕后操纵。你重伤未愈,若这么冒冒失失闯出去,人家找你报仇,到时候没准真会死。”
陆令姜摆摆手道:“这些早有赵溟他们去料理,你不必为我担心。”
怀珠忍不住怼道:“我什么时候为你担心了,你别自作多情好不好?你若现在立即死了,我还能乐上三天三夜。”
他往她嫩滑的脸上一摸,恋恋不舍道:“那你亲自来动手?”
怀珠见陆令姜笑意莞尔,英俊风流,很是养眼。他被自己捅了一剑后,身体破碎,瞧着又令人禁不住心软。当时觉得生气,现在没那么生气了。
不过,她倒也没动什么其他心思。
陆令姜咳嗽两声,却又吐血。怀珠上前帮忙,他握住她的手,再次微微笑道:“你关心我啊。”
怀珠嗔道:“我没有。”
他似乎格外纠结这个问题。
陆令姜道:“那你这几日没去找许信翎,一直在梧园陪我作甚。”又喃喃道,“你意识到凶手不是我,怕失手杀了我,我就知道你心中有我。”
这件事仿佛对他很重要,被他重复了两三次。怀珠无语:“你……”
她留在梧园,分明是被赵溟等人强制拘禁了,到了他家主子口中就变了味。
“就算有那么一点点不忍心,也代表不了什么。我这人向来公正,是谁造的孽我就找谁算账,你纠结这些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
陆令姜闻着袅袅沉水香,有种醍醐灌顶之感,活下去的精神支柱都有了,“你不知道我心中有多欢喜。”
气氛逐渐暧.昧起来,他说得深情,怀珠微微动容,沉默片刻,道:“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前世却将我丢在别院不闻不问,又可曾顾念过我?”
前世她苦苦求他给一个位份,直到死,他也没给她,终于使她今生心灰意冷,再燃不起任何爱的勇气。
陆令姜笑容一凝,正色道,“是我混帐,你打我吧,杀了我解气也行。罢了,我知道,我……早不配了。”
当初他不给她位份,如今她不给他位份,苍天饶过谁。
怀珠无意纠结前尘往事,见他说得郑重,倒也作罢,岔开话头道:“是你之前几次三番为难许信翎,这次我才误以为是你,说来确实不是故意的。”
反贼穆南手臂中箭,性命垂危。箭上喂有透骨钉之毒,发作时候如一颗颗钉子钉在骨头上,最多坚持七日,便会全身腐烂而死。
这意味着太子殿下离皇位也只剩下七日的距离了,穆南一死,叛军溃不成军,太子殿下凯旋而归,为国立下大功,将是毫无争议的储君,顺利无疑地登临大宝。
老皇帝一日病似一日,众臣内心已暗暗改口“殿下”为“陛下”。
山雨欲来风满楼。
怀珠已竭尽全力曲意逢迎,愿捧上一颗真心献给陆令姜,只求他高抬贵手放那个七旬老人一命,就此归隐山林。
可太子好似无动于衷。
这件事的胜算本身就很小,叛军造反依国法必定诛十族的。
在议事的勤政殿,怀珠正式掀裙跪在地上求他,眸底含泪,清瘦的背影蕴含着坚决。
他长身玉立于她面前:“珠珠请起。若我放过叛军头目,叫朝中诸臣怎想?日后胆敢谋逆造反者,最后失败了是不是都可以依照前例交出兵权,轻飘飘地归隐山林?实在无以立威,无以服众。”
怀珠不管他的帝王之术,仰面扯住他的袍角,尝试讲道理:“那殿下明面上杀了穆南,私底下赐解药也不行么?他毕竟……毕竟是我生父。收了兵权后,他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不会再动摇您的皇位。”
他冷笑:“那你生父之前与朝廷对峙了二十年的债,便一笔勾销了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自古以来哪有造反者不死的,又有哪个统治者仁心善意到不计前嫌的。他从一登上太子之位便在清剿叛军,这件事也做了快十年了,如今终得功成。
她提出的条件确实很诱人,心,那是他对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是他已锁住了她的人,心迟早是囊中之物,一年不成两年,十年不成二十年,对吗?
怀珠漠然地说:“那我也是叛军之女,依国法殿下也应把我斩首。若非如此,您终究做不到一视同仁,以理服人。”
“是该如此……”
陆令姜冰凉的玉扳指微微摩挲着她的面庞,“但珠珠,你知道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