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这可是当初他收凌阳侯的好处,万笠教他的话。叫雪萤学了话去, 万笠如今当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有苦说不出,只得妥协:“行行行,那你要多少?”
  雪萤开心道:“我要的不多,九成就够了。”
  万笠一口喷出来:“祖宗,你拿九成,我就一成,这简直是汤水都不给我剩了啊。”
  雪萤不高兴地垮着脸,想了好一会儿, 才不情不愿道:“那好吧, 我拿八成, 你拿两成, 这样总行了吧,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万笠心里哭得快要昏去,怕再掰扯下去连那二成他都捞不着,只得屈服在雪萤“淫威”下, 同意了。
  两人下午便摸出皇宫,高进豫挑了一处雅致的酒楼,在最上等的包间招待他们。桌面上摆了一圈好酒好食,雪萤吃不来,只看万笠吃得香,觉得羡慕,又愤愤想,该让他把那二成都拿走,一分都不给万笠留。
  吃这么多好东西,够犒劳他了。
  高进豫见雪萤不动筷,起先有些尴尬,这几日听多了这位御前亲卫的事迹,知他很得圣眷,于是以为他瞧不上自己。正犹豫着要开口说些什么,雪萤却哀怨地望着他二人说:“万笠,雪萤的吃的呢?”
  万笠正忙着啃肘子,随口道:“你不是吃了出门的么?”
  雪萤生气了:“既然是饭局,不拿我吃的东西,就让我看着你们吃?!”
  他耍起脾气来并不叫人讨厌,反而无形中消弭了疏离感。不知道为什么,高进豫一下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不知雪萤偷偷看过他跟江如故,还以为能呆在皇帝身边那个位置的人,必然不会简单,离天子太近,就是离权力太近,既要会弄权,也要是权力的奴隶。
  可雪萤看上去完全不是这两种。他像个让人保护得太好的小孩儿,长不大也没有关系,有人自会为他遮风挡雨,叫他冷暖无忧。
  高进豫连忙起身赔礼:“抱歉,大人,是在下没能提前了解,这才怠慢了大人。不知大人要吃什么,我这就叫人立即去准备。”
  万笠含含糊糊说:“他吃花蜜,不要给他喝酒,不然陛下会杀了你。”
  高进豫一愣:“花、花蜜……”
  雪萤眼巴巴地望着他点头,高进豫才猛地想起传闻,说雪萤是什么来着,天萤族人?估计饮食习惯跟普通人不一样……高进豫连忙朝外面喊道:“掌柜,快拿上好的蜂蜜进来。”
  等到蜂蜜端上来,雪萤这才开心起来。高进豫看着他,心中再次懊悔把人怠慢了,他该提早做好功课,至少要在这种小事上投其所好,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反而有些不好开口了。
  雪萤舔着花蜜,问还在暗自懊恼的高进豫:“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呀?”
  高进豫一愣:“啊?”
  他还没做好进入正题的准备,往常求人办事,哪次不是酒过三巡、酒酣耳热时,才好开口说话么!这位大人果然非比常人,不过也叫他心中轻松了许多,连那桩记挂在他心头的紧要事,似乎也没那么沉重了。
  万笠道:“小公爷,咱们有事就说事,说完了就早点散,陛下要是见不着他,肯定得到处找他,所以就别耽搁了哈。”
  高进豫整了整神色:“这样么?那在下就直说了。”
  他看着雪萤道:“今日是为武显侯一家受罪流放之事前来……”
  皇帝到底开恩,没把武显侯抄家,只夺去封地与封号,叫他带一家老小迁往西南为官,继续赈灾治灾,并且替他看着西南运送材料的那条道。
  先前虽然让他们发现山体崩塌乃是人为,可证据不足,没办法指向明确的对象,义蛾生叫武显侯暂且忍耐观视,等待时机。武显侯心知其中道理,要是不管不顾地撕破脸皮,跟那些人硬拼,只怕他一家都难保,只得听从陛下吩咐,暂时忍气吞声了下来。
  举家迁徙倒是没什么问题,问题出在江如故还要科考。外人看来武显侯一家乃是戴罪之身,这科举考想都不用想,自然也要将江如故除名,皇帝不表态,这事儿几乎等同于默认,高进豫这几日都在为好友操烦这件事,找了不少人,求来求去,最后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叫他去找唯一能近身侍奉御前的雪萤,探探皇帝的口风。
  雪萤听完后道:“哦!这事雪萤会做,但是你要给我多少好处费呢?”
  高进豫:“……”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种叫人挖好陷阱,就等他自己跳的错觉。
  他思来想去,想可能因为大家做这种事情都是遮遮掩掩的。但凡是涉及到什么钱权交易、钱色交易的,这般行为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就必须得含蓄委婉地抬出价格,这早已是心照不宣的共识,谁会像雪萤一样,这么直接。
  他有些犯难,下意识看向万笠。万笠咳嗽一声:“小公爷,但说无妨。他就是……他拿了你的钱,肯定会把事情办好,多的不必担心。”
  高进豫心里还是忐忑,好一会儿了才说:“大人,在下手头积攒了一些钱,大概有二十万两银子,都是为今日准备。当然了,要是事情顺利,之后还会为大人奉上重金感谢。”
  雪萤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也不吃蜜了,伸手就要钱,都到了这一步,话都已经说出口,覆水也难收,高进豫不得不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银票来,呈到雪萤手中。
  他看着雪萤高高兴兴揣起银票,心里却越发不安。总觉得雪萤不靠谱,那二十万两银票只怕是要打了水漂,不由得开始后悔,怎么没早先打听好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靠谱不靠谱,又有些埋怨给他出主意的人,还有为他引荐的万笠。
  只听雪萤对万笠说:“我们回去了吧。”
  万笠也说:“走呗。”
  高进豫回过神来,有些慌乱起身,却不敢抬头和雪萤直视。他到底还年轻,要叫他发出质疑,这让他面红耳赤,好半天了,才小声道:“大人,可否问一下,这事儿多久能有信呢?”
  雪萤想了想:“明天之前吧。”
  高进豫有些呆了:“当,当真?”
  雪萤说:“当然是真的,收了你的钱,我不会骗你。”
  高进豫苦笑一下,能说他现在的感觉就是叫骗子做了一个低端的骗局,他还偏偏心甘情愿往里面跳了么。
  万笠在宫里头名声也不大好,今日这局,还真像是万笠找了个演技拙劣的骗子,两人一起跑来坑他一顿饭,还叫他这傻子缺心眼地往里面跳,自愿把钱递了出去。
  唉,试试就试试吧,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且当死马作活马医。比起要与好友分离,被坑了这二十万两银子,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了。
  雪萤又得了二十万两银子,压根没留意高小公爷满脸的郁闷。他高高兴兴回到宫里,时间掐得正好,没叫主上发现他跟万笠跑出宫去吃席,只以为他才从卫所回来。
  义蛾生这几日忙得歇不下来,连晚上都要叫人把奏折搬到寝宫,夜里还忙着发布政令,忙到快要天亮才搂着雪萤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又去上朝。雪萤倒是半点不受影响,该睡就睡,床上睡了睡软榻,软榻睡够了再到主上怀里叫他抱着睡,睡到最后两人又一块滚到床上去。
  可今日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义蛾生刚在案桌前坐了一会儿,他怀里就长出一个雪萤,收着手脚乖乖地在他身前蜷缩起来,跟他一起看放在案桌上奏折的内容。
  倒也不是嫌他烦,只是奇怪他今晚怎么不去睡觉。正想着时,雪萤忽然出了声:“主上,你肚子饿不饿?”
  “好像有一些。”义蛾生想了想说,“等会儿叫人送吃的过来。你也饿了?”
  雪萤扒着他的手臂坐起身:“不饿。主上要是饿,雪萤这里有吃的。”
  他从袖子里掏出义飞霜给他做的荷包,里面鼓囊囊地塞满了东西,硬邦邦的,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等到他打开来,拿出面上的坚果要往主上嘴里塞,义蛾生这才知道,这里面装的都是吃的。
  他怔怔地望着那只要喂给他吃东西的手,一瞬间便失了神。
  “主上不吃嘛?”雪萤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下午雪萤跑到膳房叫他们装的,不是从外面拿来的,不脏的,应该也不会有毒,主上要是饿的话,雪萤喂主上……哇,呜,主上,主上,疼……”
  他拿着食物的手叫皇帝猛地捏紧了。不知为何,他的主上好像一下子情绪失了控,脸色也变得很难看,甚至控制不住力道,发疯似的几乎要将他的手捏断。
  听见雪萤吃痛的叫唤,义蛾生这才回过神来。他松了手,没再叫雪萤感觉到疼,却也没有把人放开。
  他神色看着有些恍惚,似乎还在出神,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乖,不疼。朕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情……”
  雪萤拿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什么事情呀?雪萤也想知道。”
  义蛾生侧过头,眼睛朝着他,瞳孔却无法聚焦。
  他想起年少时那段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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