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上移的袖口处露出了一截绷带,嘴唇比以往还要更加苍白一些。
谢稚鱼挥开她的手,光着脚开门,却被门口的保镖挡住了去路。
她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冰冷:“什么意思?”
南初站在病床前,过于强烈的光从窗外照射而进,她脸上的表情让人格外看不分明。
“我带你过去。”她抬起头,却根本没有看向她,只是问道:“先穿好鞋子。”
“……可以么?”
这种商量的语气从未在她的口中出现过,但总有人是她的例外。
她早该明白的。
***
谢稚鱼跟在她的身后,隔着玻璃窗看着房间内的女人。
她戴着呼吸机,因为头发被剃光,所以显得面色更加蜡黄,整个身体深深陷在雪白的床铺中,就连唯一露出来的那只手都泛着一股灰沉沉的颜色。
谢稚鱼终于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一天一夜未进食的反胃感觉才堪堪来袭,她用额头抵住了自己前方的玻璃。
从重生以来全都压在心底的悔意在这一瞬间全都迸发了出来。
她不应该在暴雨天开车,不应该离家出走,不应该不听话,甚至不应该认识南初。
谢稚鱼轻轻呢喃:“妈妈。”
南初的手猛得攥紧,就像在儿时曾紧紧攥住一只有着彩色尾翼的蝴蝶。
——直至死也不肯罢休。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手臂上的伤口崩裂,但她不觉得痛,只觉得曾经压在灵魂上的一切痛苦全都化作养料。
太好了、太好了。
永远都爱着她的爱人。
南初从背后抱住了谢稚鱼,带着血渍的手臂绞在她的腰间,听见了自己空荡荡的声音:“鱼鱼,好想你。”
在这间重症病房外,自认为被抛下的人就此诉说着,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情绪。
她偏过头,薄唇擦过谢稚鱼冰冷湿润的肌肤,温热的吐息将这一小块肌肤点燃。
南初好像终于觉得满足,甚至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可看着重症病房内的状况,谢稚鱼只觉得冷,是连任何人的体温都无法取暖的寒冷。
她缓慢又坚定地将她的手臂拉下,转过身平静问道:“医生呢?我什么时候可以探视?”
“南小姐,谢谢你这些年一直照顾我的母亲。”
她看向南初,眸光清润明亮,又很快微敛:“我会想办法把钱全部还给你。”
谢稚鱼比南初高上半个头,说这句话时垂下眼眸,脸上的稚气散去,反倒有种看不分明的状态。
“……”
穿过走廊的风数着心跳,手中攥紧的蝴蝶挣脱腐朽的身躯穿过云野。
南初的手无意识地垂落在身侧,脸上刚刚浮起的红晕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仿佛一碰就碎。
从胸口处溢散开来的酸涩疼痛让她的眼眉更显寡淡清冷。
“……什么意思?”
她们总在询问对方,却又总不回答。
医生从病房内走了出来,谢稚鱼暂时没有心思解释,只是走过去焦急询问:“医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医生很快开口:“中晚期肿瘤无法完全切除,我们现在的治疗计划是利用姑息性手术暂时抑制,然后等患者恢复身体机能后采用放射治疗……”
谢稚鱼认真听着,急忙问道:“病人什么时候醒,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没有特殊情况,还是等患者解除危险后再探视比较稳妥,以及……”她看了俩人一眼,回忆起刚才回办公室拿病历单时听见的八卦,委婉说道:“病人现在需要静养。”
当年的事或许因为时间过去太久而没多少人再记起,但她们这些一直在南家工作的人总也听说过许多隐秘的事。
也包括那段曾属于南小姐的爱恨。
谢稚鱼想了想,认真开口:“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她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准备等妈妈脱离危险后再做打算,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还站在原地的南初一眼。
也没有回答她最后一个问题。
几日后。
“这是我煲的汤,不过把盐少放了点。”谢稚鱼吹了吹汤勺,小心翼翼地喂了病床上的女人一口,“怎么样,还可以吗?”
病床上的女人柔和了眉眼,眼角的皱纹舒展:“谢谢你啊,很好喝。”
她的头上戴着一个毛绒帽,也不知为何今日的心情会这么好,就算总因为各种理由想起自己的女儿,也只想起了她抱着自己的肩膀撒娇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她笑着问道。
或许是昨天将这段时间所有的雨全都下完了的缘故,太阳的光毫不吝啬地洒下,谢稚鱼偏头躲了一下直射入眼睛的日光。
“伯母叫我小谢就好。”她有些紧张地抿起嘴,“需要我扶您躺着休息一会儿吗?”
谢明月好像看见小小的女儿在她怀中,依偎着她逐渐长大,她有时会怅然若失,但更多的是满足。
眼前的女孩紧张的模样和自己的孩子重合,而她不可能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于是她再一次抓住了女儿的手。
“这个帽子,是你十五岁时送给我的礼物。”
“我讨厌的要死。”她有些虚弱地说着:“怎么会有这种女儿,把自己送不出去的东西当作礼物送给妈妈。”
她没有感到任何惊讶,只是问道:“是只过来看我一眼,还是等我一起?”
窗外呼啸着疾风骤雨,过长的枝桠敲打着紧闭的窗,些许叶片沾在玻璃上,雾蒙蒙一片。
谢稚鱼以为自己会痛哭流涕,但是没有。
像小时候那样,只要受委屈了,就忍住眼泪躲进妈妈的怀抱。
然后小声地说:“我会一直留下来。”
***
谢稚鱼回头看了熟睡的妈妈一眼,有些魂不守舍地推开门,立马就看到了坐在病房对面的女人。
“南初?”她有些讶异:“你怎么会在这?”
自从上次和她说清楚之后,差不多有两天时间未见,但她也没有太过于在意。
南初漆黑的长发垂落,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身上穿着素色的晚礼服,脖子与手腕上的珠宝交相辉映。
或许是其他的天赋太高夺走了她的表情,谢稚鱼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这样在心底腹诽。
除开那十年外,当年的她能自豪的告诉所有人,她比南初还要了解她自己。
“你找我有什么事?”
南初低着头,几缕黑发垂在脸颊两侧,她没有回答。
谢稚鱼好声好气地道:“要是不说话我就走了。”
南初终于抬起头,宁可她继续像之前那样用难听的话恨她,也不想听见这种话。
“我想过来看看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没有。”谢稚鱼平静打断了她的话,“恭喜你入围金棕榈奖。”
或许是因为要上镜的缘故,南初原本凛冽的眼眉被刻意修饰,在灯光下呈现出柔柔微光。
居然很温柔。
她没更换衣物,是在拿完奖后匆匆赶过来的。
“我们这么久不见,不如找个地方聊聊?”南初问了一句。
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她用来求和的方式。
谢稚鱼看了眼手表,再次拒绝:“我是真的有约,不是借口。”
她和魏之雪约好在附近餐厅见上一面,替她引见一下经纪人,现在已经快到约定好的时间了。
她朝南初点点头,匆匆走进下行的电梯。
南初感觉到心中的某处开始急促塌陷,她看着面前紧闭着的电梯,眼中伪装的冷静开始寸寸碎裂。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试图思考是哪里出错,却总是不得其解。
不过一会儿,站在另一侧的助理走了过来:“南小姐,董事会那边的工作需要由您来处理签字。”她顿了一下,“还有灵萱小姐,夏家那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夏灵萱。”南初终于明白,但脸上疏离的表情一如既往,“约她见一面。”
***
谢稚鱼到达时约定地点时,已经有人在位置上等待了。
这是一家私密性很强的茶室,满堂寂静。
魏之雪简单介绍了一下两人后很礼貌地换到店内的另一个角落。
经纪人是一个戴着眼镜,外表干练的女人,她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我在圈子里听说,你和南影后之间有点龃龉。”她推了推眼镜,“我不管网上如何评说你们的关系。”
“只有一个要求,工作是工作,私生活是私生活。”她带着评估的态度继续说道:“不要影响到工作。”
谢稚鱼垂眼点头:“我知道。”
她和南初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一团乱麻,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说清楚的,要是说实话,眼前这个叫汤妍的经纪人说不定会觉得她疯了,直接把她扭送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