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是女人最好的医美 第270节

  霍翎唇角弯起,也没有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转而道:“文盛安是你的老师,我本不该在你面前多做评价,但我并不喜他为人。他是先帝的心腹重臣,受过先帝大恩,原该多为先帝考虑,但他开口就是江山社稷,仿佛他所作所为才是忧国忧民,先帝做的就是耽误了国计民生。
  “在我成为太后以后,他一直与我不对付,仗着自己百官之首、辅政大臣的身份,几次三番想要驳回我的政策。
  “他看似是看不起女人,但实际上,他是想成为把控朝政的权臣。只要将我压下去,将我逼回后宫,他就能够把持朝堂大权。”
  “我知道的。”季衔山握住霍翎的手,“朝臣说得再怎么好听,也都是外人。我与母后,才是血脉至亲。”
  霍翎与季衔山说了很多他幼时的事情。
  到了晚上,她还亲自下厨,给自己和季衔山各下了一碗面。
  季衔山其实设想过最糟糕的情况。
  在他心里,最糟糕的情况,应该就是母后强塞给他一个他并不喜欢、也不认识的皇后——这个皇后可能是出身桑家、出身镇国公府、出身邱家,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家族,总之一定是出身于太后党——然后强硬地不肯有丝毫让步,只要朝臣不开口暗示,母后就会当做无事发生,迟迟不肯让他去触碰朝政。
  但是,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母后没有从什么桑家、镇国公府、邱家给他挑选皇后,而是从陆家挑了阿琢。她没有想过在他的婚事上大做文章。
  母后也没有一味强硬到底。在朝臣开口暗示之前,在他还没有举办正式的大婚之前,母后就先一步松口,同意他参与朝政、批阅奏折。
  因此,当他与母后一起漫步在凤仪宫里,听着母后回忆起曾经相依为命的温情脉脉与惊涛骇浪,他才会如此动容愧疚。
  面条散发着淡淡的属于食物的香味,热气腾腾的雾气扑面而来。
  在这样的温馨与宁静中,天狩十年除夕夜那场风雪杀戮好似都远去了。
  困扰季衔山无数个日夜的梦魇,也变得不真切起来。
  在这碗热气腾腾的面食里,母子间曾经有过的一些隔阂与疏远,似乎都被逸散的热气给冲淡了。
  一晃眼,随着凤仪宫修完成,新移栽的蝴蝶兰在庭院里生根发芽,也到了陆琢的及笄礼。
  霍翎没有亲临,但礼仪当天,她派人送了丰厚的及笄礼,以及一道册封陆琢为襄城县主的诏书。
  立后大典在即,众人都没想到太后娘娘还会下这样一道诏书。
  不过,这也更能说明太后对皇后人选的看重与满意。
  立后是一码事,册封陆琢为县主又是一码事,谁看了不说太后这事办得敞亮。
  就是陆琢,也得多多念着太后的好。
  这场册后大典办得极为盛大隆重,令无数人叹为观止。
  大婚次日,帝后一起来寿宁宫给霍翎请安敬茶。
  霍翎从小夫妻手里接过茶杯,又命无墨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
  稍晚些时候,淑太妃也带着其他太妃一起过来见这对新人。
  陆琢给淑太妃行半礼。
  淑太妃避让回礼。
  皇后宝册和凤玺,都已经在册后大典上,由季衔山亲手交给陆琢。
  这会儿淑太妃过来,提到的就是六宫宫务:“先前太后娘娘忙于前朝政务,陛下又未娶妻,宫务暂由我代理。如今太后娘娘有了儿媳妇,我也想躲躲懒了。”
  先前淑太妃就跟霍翎打过招呼了,如今淑太妃旧事重提,霍翎也不惊讶,只笑道:“我知道你想早些搬去长公主府,但阿琢刚进宫,眼下正是年底,你总得在宫里多住一段时间,带一带阿琢。”
  陆琢也道:“还望淑太妃不吝赐教。”
  淑太妃眉开眼笑:“当不起皇后赐教一说。我在皇宫里待得好好的,现在搬出去和年后搬出去也没区别,就是提前打声招呼,让皇后有个准备。”
  有太后和皇帝的支持,又有淑太妃悉心指点,陆琢也不是那种立不起来的人,皇宫里的生活对陆琢来说并不难适应。
  许时渡进宫看闺女时,只瞧她的气色,就知道她在皇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与陆琢越来越适应皇后这个身份不同,季衔山在前朝的日子,实在称不上顺心。
  第164章 当上尊号,改称谓。……
  季衔山前两年醉心于书画之道,不过是为了宣泄自己苦闷的心情。
  如今他与霍翎的关系有所缓和,他顿时将手头的闲杂事丢到一边,勤勤恳恳批阅奏折。
  坐在霍翎身边,看霍翎处理政务时,季衔山还不觉得有什么。等到自己亲自上手,季衔山才恍然发现,想要做到霍翎那样不动声色到底有多难。
  不动声色,源自于自身的强大。
  母后早已过了会为朝政忧心忡忡、辗转反侧的阶段。
  朝臣有再多的小动作,她都尽收眼底。朝堂有再多的波诡云谲,她都能四两拨千斤。
  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只需母后稍加点拨,便能迎刃而解。
  但季衔山也不气馁。
  他在母后身边耳濡目染,又跟着一众老师学习了很长时间,将来未必就会做得比母后差。
  如果连翻越高山的志气都没有,那他将永远无法超越母后。
  季衔山耐得住性子,却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情。他需要有自己的倚仗和人手。
  而皇宫之中,以禁军为重。
  肃郡王府的季三郎,是季衔山的伴读,比季衔山年长几岁,这会儿已经加冠,正有出仕的打算。
  季衔山有意将季三郎塞进白虎卫里,便趁着一日午后,宣来白虎卫统领。
  他将事情交代下去,却见白虎卫统领面露迟疑。
  季衔山问:“秦统领可是有什么难处?”
  白虎卫统领连忙摇头:“回陛下话,没有难处。臣这就去办。”
  季衔山眼眸微垂。
  等白虎卫统领行礼退下后,季衔山对一旁的小福子吩咐道:“跟着他,看看他是直接出宫,还是去了寿宁宫。”
  半个时辰后,小福子回来复命:“陛下,秦统领离开太和殿后,就往寿宁宫去了。”
  “他在里头待了多久?”
  小福子没敢走近寿宁宫,就远远守在出宫必经的一座凉亭里:“很快就出来了。”
  季衔山捏着毛笔,继续伏案。
  小福子看他没有旁的吩咐,给他重新换了一盏热茶,就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季衔山写完最后一个字,丢开面前的奏折,用手掌撑着额头:他是临时叫来秦统领的,母后肯定不能未卜先知。只怕是他吩咐下去后,秦统领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又不敢直接照着他的命令去做,就去寿宁宫请示母后的意见。
  禁卫军设有四大营,分别是麒麟卫,朱雀卫,玄武卫和白虎卫。
  麒麟卫是直属天子,天子近卫大半都是从麒麟卫里面选拔出来。现任麒麟卫统领詹凌是他父皇的伴读,一向与他亲近。
  朱雀卫统领、玄武卫统领都是母后的心腹,所以季衔山才有意将季三郎塞进白虎卫里。
  但他没想到白虎卫统领会是这么个态度。
  白虎卫统领也许是母后的心腹,也许是碍于母后的威势,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已经不再可信。
  如果三大营是这样,那麒麟卫呢?
  麒麟卫统领詹凌也许还忠于他父皇,忠于他,但麒麟卫其他人呢?
  次日,季三郎进宫向季衔山道喜,满脸高兴:“朝廷的任命已经下来了,是白虎卫副指挥使。”
  副指挥使在禁卫军里算是中层,手底下掌管着三四百号人,对于刚刚出仕的季三郎来说,已经是个极不错的起步。但知晓内情的季衔山,很难因此生出纯粹喜悦。
  季衔山也没有扫兴,鼓励季三郎好好干。
  季三郎拍着胸口保证:“这是自然。大家都知道我是陛下的伴读,我可不敢出什么纰漏。丢了我自己的面子事小,丢了陛下的面子事大。”
  季衔山这才笑了一下:“也没那么夸张。”
  除了这段插曲,大婚第一年,应该是过去几年里,季衔山过得最轻松惬意的一段时间了。
  酷暑来临前,季衔山和陆琢这对小夫妻,还陪着霍翎去了趟避暑山庄,在里面住到天气渐渐凉快了才回宫。
  一切的转变,都要从回京后爆发的一场“姐杀弟”案开始。
  朝堂上针对“太后还政”展开的第一轮风波,也由此而起。
  自从天狩十年,霍太后在京兆府立下女户后,民间效仿者渐渐多了起来。
  而这场姐杀弟案,发生在南方某座县城一户姓苏的商贾之家里。
  姐姐原本是苏家独女,有一青梅竹马的恋人,随着民间风气越来越开放,苏父有意将家业全部留给姐姐,不过要求姐姐必须留在家中招婿,为此苏父还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但这一切,在姐姐成亲,而苏父又有了一个亲生儿子后改变了。
  此案性质之恶劣,顿时在当地引发轩然大波,甚至是直达天听,在大朝会上被御史提起。
  御史话音落下,不少人瞬间都精神了。
  什么,因立女户而引发的恶性案件,简直是藐视人伦,简直是丧尽天良!
  以前什么时候听说过这种事情,都是在太后娘娘执掌朝堂、推动立女户后,才让一些女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世风日下,人心沦丧,长此以往,必使我大燕民风败坏,陛下,娘娘,此事不可不引以为戒啊。”
  “赵大人说得不错,此案应成为典型,虽说那残害手足的杀人凶手已经伏诛,但必须要将此案宣扬出去,昭告天下。”
  又有一人站出来,状似劝说,实际上也是在痛斥此案:“席大人此言谬矣。这世人多从善,未必能想到用这种手段来谋夺家产,要是将此案闹得太大,岂不令天下更多人效仿?”
  让这些人将矛头对准太后,他们是不敢的。
  但当年是谁主持修订了《刑统》财产继承法令?
  是刑部尚书丁景焕啊!
  丁景焕不是世家出身,行事又喜欢剑走偏锋,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他不顺眼,偏偏越看他不顺眼,他越是平步青云。
  这会儿抓住丁景焕的纰漏,顿时有不少人将矛头指向丁景焕。
  丁景焕可从来不怕跟人吵架,而且他先是京兆尹,后成为刑部左侍郎,再到成为刑部尚书,真要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这些大臣驳倒,他这个刑部尚书还不如早点儿退位让贤。
  都不用其他人帮忙,丁景焕一个人就将刚刚那些发言的大臣全部驳了个遍。
  “大燕建国百年,就出了这么一起姐杀弟案,也难怪赵大人会如此激动。敢问赵大人,弟弟卖掉姐姐,动手打杀姐姐的时候,怎么不见您老人家站出来指责世人日下,人心沦丧,民风败坏呢。是不是因为太常见了,所以您老人家也就习以为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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