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回故里 第45节

  吴歧路点了点头,“现在感觉你像个人了。不是,我的意思是……”
  故十方打断他,“不用解释,懂。”
  栗萧里明白故十方过来干嘛的,他终于开口,“在她上一次的记忆里,我最后对她说的全是狠话,我没机会收回那些话了。”
  在等星回醒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做心理建设。他有心理准备,星回的记忆可能会再变化,会忘得更多,却没敢想星回会直接忘了他。想到那一晚,是他见过的记得他的星回的最后一面,而他说的全是混话,他不能原谅自己,无法释怀。
  吴歧路听得难受死了,“她肯定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不然她不会命都不要去摔车。”
  他试图安慰,“她才刚醒,情况不稳定,记忆没准还有变化,说不定明早又多想起来两个月呢。”说着把打火机扔给了故十方,意思是让他也说两句。
  故十方任由打火机掉在地上,没理会。
  吴歧路咬牙,“又不做人了。”
  烟雾缭绕中,栗萧里低语,“我还有好多话来没得及和她说。”
  故十方依旧没搭腔,他抽完一支烟,起身要走。
  吴歧路再忍不了一秒,“不说点什么嘛?”
  “说什么?”故十方抬手按开了开关,灯亮起的瞬间,他回头看向栗萧里,“你之前对我出手,不就是因为她没告诉过你我的存在吗?现在还不明白?”
  栗萧里被突来的光亮晃得眯了下眼,再抬头,目光中有迷惑。
  故十方看着他,“我在三年前以房东的身份到了她身边,可在她的记忆里,我一直都是新朋友。她没有对你提起过我,是因为她记不住我。”
  栗萧里像被闪电击中,瞬间顿悟,此前星回记忆退倒五年并不是第一次发病,今天也不是第二次。
  “我是怎么确诊她患上‘时间错位症’的?是通过她一次次对我的遗忘。”故十方眼睛忽然红了,“算上这次,我被她忘了,十二次。”
  过去三年,故十方存在于星回的记忆里,没超过三个月。每次都是他们刚认识不久,星回的记忆就往前倒退,倒退的时间从最初的一个星期,一个月,逐渐发展成三个月,半年,一年。故十方认识她的时间太短,因此一次次被忘。
  回想过去十一次的相识,故十方笑了下,那一笑满是苦涩,“这次她记住我的时间最长,足足有一百天,我很欣慰。”话至此,他哽住,说不下去了。
  所以那天说服星开叙后,故十方才会说,未来会很辛苦。栗萧里终于懂了,或许以后,星回再无法永久地,记住他。
  ----
  当晚,方知有等星回又睡了,坐在外间悄悄掉眼泪。
  吴歧路心疼完栗萧里心疼她,边递纸巾边说:“我被忘了都没哭,她还记得你呢,你哭什么?”
  方知有没答,先问:“栗萧里怎么样?”
  吴歧路叹气,“他说想睡一觉。”
  方知有吸了吸鼻子,“他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是该好好睡一觉。”
  吴歧路往门口的方向张望了下,“我得看着点,别再想不开。”边抓住方知有的手感慨,“咱俩好好的啊,可别像他们那么折腾,我这小心脏受不了。”
  方知有啧了声,要抽手,“谁跟你好好的?我又没和你谈上?”
  “那抓紧谈吧,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啊。”吴歧路不仅没松手,反倒挽上了方知有胳膊,“我被他们吓得心跳有点快,你快安慰我一下,最好上个人工呼吸,见效快。”
  方知有被气笑,骂了声“滚”,随后又叹气,“他俩怎么办啊?”
  栗萧里什么都没说,故十方也没给建议,卖完惨就走了,吴歧路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先哄眼前这个,“你叹什么气啊,你该高兴。”
  “我高兴什么?”
  “你不是说拆不散他们要改姓栗嘛,现在不用拆了,姓保住了,不高兴吗?”
  “你怎么不说我跟你姓呢?”
  吴歧路偏头往她肩膀上一靠,“你要是答应和我谈,我跟你姓都行。”
  方知有无语,“我这正难过呢,你能不能让我先难过几分钟?”
  吴歧路闭着眼睛在她颈间蹭了下,“那先说好几分钟,多一分钟都不行。我不能让你生气难过,那样容易长结节。”
  “……”
  翌日清晨,吴歧路在外间醒过来时,栗萧里已经在去公司的路上。
  栗萧里一个星期没上班了,回到办公室,听完祁常安的汇报,他拿过纸笔写下一个名字——夏时,屈指敲了下桌面,“她的所有代言、广告、商演,不用耗,直接斩。”
  夏时是什么人祁常安心知肚明,他精神为之一振,“我知道该怎么做。”
  栗萧里盖上笔冒,淡声:“大大方方做,就让外界知道是我针对她。我看看,谁敢帮她。”
  “明白。”祁常安又说:“陈出新打过电话来。”
  栗萧里知道那位是见星回躺在医院,怕耽误ws-aa大衣的上市,交代:“从下个月起,每周一推出一组新款,四色四组新款,元旦前全部上市。”
  这是合作正常推进的意思,祁常安明白了。
  栗萧里最后吩咐,“日程调整好,下班后我回医院。”
  下午时傅砚辞过来了,说等栗萧里下班一起去医院。
  最近几天他每天都和袁满一起去看星回,但两小只昨天走得早,错过了星回的苏醒。陈出新和叶幸,还有星回组内的设计师也都去医院看过星回。可现在星回虽醒了,记忆却再次倒退,这些人她都不认识了,反倒不好见了。故十方交代过,暂时不让“陌生人”探视,免得给星回压力。
  栗萧里没瞒傅砚辞,直说:“你三嫂不认识我了,也不会认识你,你暂时不要去了。她病了的事,先别和袁满讲。”
  傅砚辞震惊,“她连你都不认识了?”见栗萧里不说话,他瘪了瘪嘴,“会再想起来吗?”
  栗萧里不知道,他沉默一两秒,说:“先让她养好身体,我们再想办法。”
  傅砚辞抹了下眼睛,“那我和袁满说,她需要休息,医生不让打扰。”
  栗萧里拍了拍他肩膀,“好。”
  ----
  医院那边,星回早上醒过来先抽了几管血。
  副院长来查完房后,故十方没走,他神色淡定地说:“从现在开始,你正式转到精神科,我是你的主治医,故十方。”
  星回还很虚弱,但已经坐起来了,她不解地问:“不是说我的记忆出了问题嘛,怎么当精神病治?”
  昨晚她就知道自己的记忆力出了问题,但她刚醒,谁都没提病的事,只说她摔车受伤,记忆力受损是不是摔车导致,需要进一步确认。
  她当时还好奇地问:“记忆力受损是什么意思?失忆吗?我忘了什么啊?”边看向方知有,端详几秒,“你怎么瘦了?头发也长了?”
  方知有在故十方的同意下,说:“我开公司以后忙瘦的,留长头发还是你建议的,你说长发更方便做造型,好搭配衣服。”
  星回皱眉,“你都开公司啦?不是刚要做tb店吗?”
  方知有回答她:“tb店发展成了公司,你闺蜜我都成富婆了!”
  “这么大的变化不像是一两年的事情。”星回静了半晌,忽然问:“我们,多大了?”方知有刚要说话,她忽然闭起了眼睛拒绝道:“算了,不想知道了,我永远十九。”
  “……”
  此刻,故十方被她精神病的言论逗笑,安抚地说:“精神病学涵盖的领域不只一个方面,回头我慢慢告诉你。”
  星回没什么耐心地说t:“别慢慢,你还是快点给我治吧,有什么手段都上来,我怪急的。”
  说话都还没什么力气,就对他提要求了。
  故十方忍笑,“你急什么?”
  星回语速缓慢,“一睁眼就抽了六管血,一会儿又要输液,听说有七袋药,下午还有几项检查要做。这一天的安排比我的课表都满。我想出院。”
  方知有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现在不用上课了,不出院就不用上班做牛马,多好。放心,故医生会给你开病假条。”
  星回听不懂,“什么牛马?”
  记忆倒退七年多,和时代脱节了。
  方知有看向故十方,“我能给她发个手机让她自己百度吗?她这样像个小傻子。”
  故十方微微一笑,“先傻两天,就当休息了。”
  第40章
  栗萧里四点就从公司出来回了医院,刚到住院处就见方知有从楼里出来,他迎上来问:“她今天情况稳定吗?”
  方知有晨起没见到他,问吴歧路才知道他居然回公司上班了,心里憋着口气,“稳定,一般不见你,她都挺稳定。”
  栗萧里太阳穴跳了下,蹙着眉没说话。
  方知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属实是伤口撒盐了,缓了下语气,“还行,下午下地了。”
  栗萧里点了点头,“晚上我在。”言外之意让方知有回去休息。
  方知有才说:“她说无聊,想要画本,我回去给她取。”
  栗萧里转身往车的方向走,“我和你一起去。”
  方知有本想说自己去就行,转念一想,他上去了能干什么呢,星回又不认识他,犹豫几秒上了他的车。
  路上,方知有主动把星回一天的情况说了说,末了总结,“就很十九岁的心态,积极乐观,没愁事似的,没看出来难过,不像是装的。”
  栗萧里想问,星回有没有问起他,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她记忆里没有他,又怎么可能问起他。
  方知有看穿了他的欲言又止,提示似地说:“故十方以主治医的身份和她重新认识了,吴歧路那个神经病,假冒我男朋友也让星回认识了。”
  吴歧路不像栗萧里有心理负担,他虽然也被星回忘了,却像没事人一样出入星回的病房,星回的眼睛在他和方知有身上转了几个回合,终于忍不住问方知有:“你有男朋友啦?”
  不等方知有否认,吴歧路抢白道:“对,我是她男朋友。”他笑呵呵地看着星回,“我叫吴歧路,‘人生南北多歧路’的歧路。你好啊,小朋友。”
  一句“小朋友”就把星回收服了,她弯着眼睛笑,“我看起来是不是就像十九岁?”
  回想那一刻星回的神情,方知有忍不住笑,“她对十九岁好像有什么执念。”
  栗萧里微怔,他猛地记起,在一起的时候星回说过:“人要是能只长见识,不长岁数就好了,我想永远停留在十九岁。”
  栗萧里不明所以,“为什么是十九岁?”
  星回笑着抱住他脖子,“十九岁遇见了你啊。”
  栗萧里的眼睛又湿了,他本想控制,可眼眶酸得他一秒都忍不了。安全起见,他把车停在了路边,侧头看向左边,不想被副驾的方知有看见。
  方知有懂了他这一刻的失控,终于说:“对不起,那天我话说重了。”她昨晚哭,是想到星回的记忆如果再往前倒退两年,自己也会被忘了。那一瞬,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共情了栗萧里。
  栗萧里抬了下扶在方向盘上的右手,表示不用道歉,他缓了几秒,“是我对不起她。我给她的,都是我想给,随手随口能给的,我还自以为是为她好。我不许她骑车,不顾她的意愿安排她去俪色实习,擅自为她规划着未来。我从来都没问问她想要什么,喜不喜欢我这样?”
  就像星回羡慕那些有男朋友帮切牛排的女孩子,他却觉得,这么点小事,根本不能表达爱,可他连这么点小事都没为她做过,算什么爱?
  方知有没有劝什么,只中肯地说了句:“你做的那些或许有她不喜欢的,她也有过抗争,但她喜欢你,这一个理由,你就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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