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回故里 第43节
栗萧里:
当你看到这封信,证明这一局,我们都输了。
抱歉,未经你同意翻看了你的手机。谢谢你拍下那些照片,让我看到了米兰时期的自己,也让我知道了,那些夹在画本中的银杏叶为什么会有南城的味道。
回国那天,飞机快速上升,又缓慢爬升,舷窗外的太阳正位于初衷地平线上,光线太过刺眼,我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我很少哭,因为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可那一刻我恍然明白,哭不是为了解决问题,哭是因为解决不了问题。
一如我一觉醒来,记忆莫名退倒回五年前,不完整地滞留在毕业时和你分开那个阶段。发达的现代医学却解释不了!
我跑遍南城所有医院,看遍与大脑和记忆相关的称室,最后连精神科和针灸科都没放过,依旧找不出失忆的根源,找不到恢复记忆的办法。
你问我夏时的事过不去了吗?那件事在我的记忆里才刚刚发生过不久,痛感还在。你说,过得去吗?
爱意就这样被模糊,我也确定不了你的心意,进退两难。
那晚看你那样,有一瞬间我是要告诉你的,可我的眼泪砸不进你心里,你否定了我要说的实话。那一刻,我真恨你。那是我的沼泽,却被你说得那么轻飘随意。我在你楼下坐了整晚,我差点陷在泥泞里站不起来。
但我原谅你了。我忘的五年,是你的万水千山。失去理智是你对我们这段感情最大的诚意。栗萧里,我不恨你,也不怪你。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幸与不幸,听天由命。
别怪我做这样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沼泽,我得自己爬起来。那些我遗失的记忆,包括没对你提起故十方的那三年,我必须要想起来!
如果足够幸运,我的记忆经此一摔恢复了,就像知有说的,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们互相道个歉,然后回到从前。
若未能如愿,我又忘了,或是记忆乱了,你就当那晚是我们的结局,把这一页撕掉,重新选择一次。找个比我爱你的,重开一局。
……
信到这里结束,尽管不足千字,却凝聚着她所有倔强的爱意和勇气。栗萧里指尖冰凉,身体的寒意与眼底的泪意疯涌而至,将他淹没,让他窒息。
难怪那晚五千块一直趴在窗前看着外面,可他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一直到天亮,都没觉察出异样。他们见过那么多面,有那么多的机会,他从来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明知道她去医院看精神科,他攥着她的病历都没去深究原因,只一味盯着故十方。
她还登门求他,她说是为那些有记忆困扰的人,可分明是她在向他求助。他本来该是她的希望,他却亲手掐灭了她的希望。
栗萧里看着病床上气息微弱的星回,终是被抽光了力气,他低了头,脊背弯下去。
方知有却还觉得不够,她“提刀”加码,“在很多人看来,她以女朋友的身份让你取消夏时的代言,是她不懂事。可夏时懂事了吗?她明明知道你有女朋友,还向你示爱,制造暧昧向星回示威。换成是现在的我,都要弄死她。你却放过了她!”
方知有声声控诉,“栗总大度,不屑和一个女人计较!可你想过没有,这个女人才是始作俑者,她伤害了星回!你说你爱星回,却在她被欺负时什么都没为她做,那等同于你和外人一起欺负了她!你跑一百次米兰都不冤!”
她转头看向吴歧路,“你不是不理解,我为什么从来都不肯替你的好兄弟说一句话吗?因为星回和我说,栗萧里原谅了夏时,她就不原谅栗萧里!她不原谅的人,我原谅不了一点儿!”
吴歧路拧紧了眉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方知有看着病床上的星回,已克制不住哽咽,“她第一次穿整套防护装备为我赢下了方物的启动资金,成就了现在的我。时隔七年半,她再次披上战甲,用命来抵你那些不值钱的所谓深情厚爱!”
栗萧里心神大溃,整个人像被巨浪卷起的孤舟般摇摇欲坠,他把脸埋在掌心里,尽管竭力压抑,依旧无法控制住肩膀的颤动,疯涌而下的眼泪自指缝中滚落,一滴滴打在信上,洇湿了字迹。
吴歧路再承受不住,红着眼睛低声恳求:“别说了!”
方知有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转过身去。
第37章
星回未能在预计的四十八小时内醒过来。
栗萧里沉不住气了,要请专家为她会诊。
故十方对此的态度是,“仁和的医生医术可信,副院长更是国医级别的,他既然说再等等,我们就再等等。”
他又给星回号脉,“她术后的脉,弱到我几乎摸不到,现在流利圆滑,柔和有力,说明她的脏腑功能在恢复,气血逐渐充盈。”
栗萧里蹙眉,“脉象都在恢复了,人为什么不醒?”
故十方瞥他一眼,“没恢复好呗。”
“……”栗萧里被怼得噎住,有两秒没说话。
故十方把星回的手放回被子里,“她现在不是昏迷,是昏睡。睡眠是最补的,你别吵到她,之前她被你气得多少天没睡好觉了。”
栗萧里咬了咬腮,“副院长说让我多和她说话。”
故十方反驳道,“那你也不能二十四小时不停说,你不休息,她还要休息。”
这话实在气人,要不是看在他和星回的关系上,栗萧里必定要还回去,他深呼吸缓了缓。
故十方等着他压下了脾气,去外间的沙发上坐下了。
这是还有话要说的意思。
栗萧里摸了摸星回的脸,确认监控数据都正常,起身出去。
故十方没铺垫什么,先说:“伯父和她说,她的失忆是车祸造成的。她不信。”
星回信里说,找不到失忆的根源,而能让故十方缄口不言的,一定不是普通的原因。栗萧里这几天冷静下来查了很多资料,心里有了准备,直问:“她病了是吗?‘时间错位症’?”
“时间错位症”是罕见的记忆病,再结合到故十方“研究组”和“记忆门诊”的提案,他几乎毫不犹豫便锁定了这个病。
故十方看着他,点了下头承认,“她自己也有怀疑,一直试探我。方知有应该也知道了,她没和你说什么吗?”
病房的门被推开,方知有和吴歧路一前一后进来。
栗萧里看见两人,说:“方总不和我说话。”
方知有闻言看都没看他,哼了声进了里面的病房,照顾星回去了。
吴歧跟着往里面走,生怕方知有误会栗萧里是在挑衅,边低声解释:“他这是向你示好呢……”
故十方抿唇,幅度不大地笑了下,“你是不是不会道歉?”
“我说是的话,你要给我示范?”栗萧里神色不动,并不介意被方知有甩脸色,继续先前的话题,“她病多久了?都出现了哪些症状?这是第一次发病吗?以后……”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病房的门再次打开,是星开叙来了。
星回摔车那天,他下午去了临城的门店巡视,接到方知有电话赶回来时已是凌晨。他年纪大了,谁都不同意他晚上陪护,他便白天来。
栗萧里和故十方同时起身,异口同声,“伯父。”
星开叙看了二人一眼,应了声,“嗯。”脚下未停,径直往里面走。
方知有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他,边说:“您看她睡的,小脸都红了。”她语气轻松,明显是在安慰星开叙。
星开叙明白她的心思,说:“你照顾得好。”
方知有笑了,“等她醒了,您当她面好好夸夸我,不止一次抱怨我心粗不会照顾人了。”
星开叙微微一笑,“我得批评她,被照顾还挑刺儿。”说着轻轻掀开被子一角,想要去握星回的手。
星回的手却在这时动了一下。
故十方迅速上前,抬手碰了下星回的睫毛,她闭着的眼睛条件反射似的抖了下。
这是躲避的动作t,苏醒的前兆。
故十方回头对众人说:“她要醒了!”
方知有激动地抓住吴歧路的胳膊,用力拽了下,“听见了嘛,她要醒了!”
吴歧路被感染,连声说:“听见了听见了。”随即高兴地傻笑。
栗萧里下颌微微绷着,扶在床尾挡板上的手,因过于用力指尖都已泛白。
星回却开始睡得不安稳,她眉头紧皱,呼吸急促,手也在无意识轻抓轻推着什么,像在和谁打架,而随着这些小动作,她的心跳和血压开始变化。
栗萧里不清楚这是代表她马上要醒,还是病情有波动,就要去叫医生。
故十方怕他错过星回的苏醒拦了下,同时接过星回的手,在她拇指和食指之间的合谷穴按揉。
星回的呼吸缓下来,她甚至还深呼吸了一下,感觉像是舒服了很多。
故十方通过按揉帮她调节气血,边唤:“星回,醒醒。星回?”
星回听见有人叫她,可她分辨不清是谁,也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周围很黑,她摸索着走在黑暗里,不知被什么绊倒,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怎么都摆脱不了束缚,直到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晃过,她想呼喊求救,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绝望之际,眼前莫名亮了起来,仿佛瞬移到另一个空间。她看到一道纤细的背影,星回确定和刚才的身影不是同一个人,她看着对方回头,微微地朝自己笑。
星回却怎么都看不清对方的脸,直到对方要走,心急之下,她的声音终于冲破了喉咙,“妈妈!”
故十方的手僵住,他转眸看向星开叙。
星开叙的脸色也变了,脚下更是无意识地踉跄了下。
栗萧里适时扶住他手肘,帮他稳住身形。
方知有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握住星回另一只手,语气急切而温柔,“妈妈在呢,小乖,妈妈在!”
星回被握住的手轻轻一动。
方知有仔细感受了一两秒,“她回握了我的手!”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哽咽,“她有反应了!”
监测数据回落到正常值范围内,星回又睡过去了。
星开叙什么都没说,转身去了外间。
栗萧里与故十方对视一眼跟出去,还带上了门。
吴歧路给方知有递纸巾,哄道:“别哭了妈妈!”
方知有破涕为笑,骂道:“滚!”
吴歧路轻轻戳了下星回脸颊,“幸亏那天没对你说更重的话,否则你方妈妈也得把我打吐血。”
方知有抬脚在他腿弯处踹了下,“什么叫‘也’?我打吐血谁了?”
吴歧路不妨她这样,差点直接在病床前跪下,他嘶了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胡诌道:“我亲眼看见你把萧里打吐血了!现在没外人了,你敞开和我说说,用的什么拳法?”
方知有就要对他动手,“说不带劲,我还是让你亲身体验吧。”
吴歧路被捶了一拳也不生气,只叹着气说:“你什么时候对我能像对她一样好啊?”
“你还要和她比?”方知有瞪他一眼,“梦里什么都有,你去梦里许愿吧。”
吴歧路偏头问:“你们怎么那么要好?你那天还说方物的启动资金是她给你赢的,怎么回事?”
方知有忆起往事,说:“她们的友谊,源自于美女间的惺惺相惜。”
大学校园总有那种无聊的系花投票什么的,她们那一届新生榜单,星回和方知有是前两名,在投票截止的前一分钟,她们票数相同。同学们都以为两个人会并列第一,方知有忽然涨了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