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161节

  究竟该怎么做,他全心投入思索着,超然物外。假如眼前有个大鸡腿在晃,他也绝不会动心……吧。
  “哎——”
  有喀留兵嚷着什么,行人纷纷加快脚步。
  叶星辞看向懂喀留话的来壮,后者低声解释:“天快黑了,要关城门、升吊桥了。”
  他脑中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一个念头:想个招,令吊桥在夜袭之前不动!
  第267章 灵光一现
  伴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铁索吱吱收紧,吊桥缓缓升起。
  这时,有两个风尘仆仆的喀留汉子跑来,大呼小叫也想过桥。对岸的兵士不耐地摆手,似乎让他们明天再进城。
  一人高声喊了句什么。
  那兵士一愣,立即朝闸楼挥手。吊桥又降下,二人如愿过桥。
  “他们说了什么?”叶星辞问。
  “他俩是郎中。”来壮道,“得知喀留王正延揽名医为小郡主医病,所以赶来一试。”
  叶星辞心里一动:那小姑娘仍病着,郎中能轻易见到楚献忠。眼下,老贼身边说话最管用的,恐怕就是这群人了。
  啁——头顶掠过高昂激越的长鸣,苍鹰翱翔,睥睨众生。嗖,一条黑东西从它的利爪间掉落,重重摔在他面前。
  他还以为鹰拉粑粑了。
  不过,那其实是一条黑蟒。长近三尺,三指粗细,已经死透了。
  啁——苍鹰盘旋而降,来捡不慎掉落的猎物。叶星辞眼疾手快,率先抢到。嘿嘿,见者有份!有蛇肉吃喽!
  苍鹰不甘地嘶鸣,骂骂咧咧,兜个圈飞走了。
  叶星辞心里又是一动,望着拎在手里的黑蟒,一个计策浮现于脑海,轮廓渐渐清晰。四周的景物,则被夜色染得模糊。
  寒风滚过黑色的原野,犹如结冰的巨掌,狠狠抽在人脸上。
  “叶小将军,我们在何处过夜?”于章远问。
  “你们回去,我再观察两天。”叶星辞干脆道。
  “两,两天?”宋卓不可思议。
  “没错。”叶星辞丢了蛇,四下看看。见没有巡逻的经过,便就近攀上一棵高大的五角枫,蹲坐于枯枝黄叶间,“我要守两天,搞清城头何时换防。人越少,越不易暴露。”
  他双目炯炯,如匍匐在树的豹子,凝望燃起灯火的城墙,肃然吩咐:“那条蛇带回去,留好了,千万别吃!阿远,接下来我说的每个字,你都要认真听。”
  叶星辞说起刚刚酝酿的“黑蟒计”,之后道:“把这计划转告九爷,让他找人执行,同时命敢死营伐木造云梯。就算是佯攻,也得做好表面功夫!自己信了,敌人才能信!”
  于章远叮嘱他小心,带着宋卓和来壮隐入夜幕。
  寒风呼啸,明明吵闹,却又分外孤寂。叶星辞裹紧毯子,把脑袋也裹住,枕在粗壮的树杈,仰望被枝桠割裂的星空。
  他喝凉水嚼肉干,聆听旷野的呼吸,思绪如潮。
  他想逃婚的公主,想这一路的坎坷和险境。
  想娘,想四哥。想雪球儿,想臭屁骡。想那个护送公主离开都城的天真少年,想恍如隔世的东宫生活。
  想始终陪在身边的人,新认识的人。死去的人,和见不到的故人。
  想得最多的,还是楚翊。
  每当叶星辞去想些别的,哪怕完全与楚翊无关,男人的身影也会像狡猾的毒蛇,从缝隙溜进脑海,狠狠咬他一口。那情毒迅速扩散,硬是占据整颗心。
  叶星辞很想享受片刻的孤独,放空自己,可做不到。
  怎么可能不去想逸之哥哥呢?物离乡贵,人离乡贱,男人却给了自己这个异乡客最贵重的爱。
  蓦然间,他小腹一热。
  不不,别接着想了。不能在树上自乐啊,又不是猴子。子孙洒在树下,万一开春冒出一大堆叶小五,可如何是好。
  他眯眼眺望不远处的城池,借着火光,隐约可见卫兵的轮廓。他单盯住一人,那是个花甲老卒。
  翌日清晨,那老卒累得直晃时,城头换防了,是个有点瘸的中年士卒。叶星辞继续盯守,这瘸腿士卒在深夜轮替,又换成那花甲老卒。
  至此,他终于确信,城中兵力严重不足,且多老弱残兵。拿鹰嘴关来说,城墙上的卫兵都是青壮精兵,一日两班。为保体力,甚至排成三班。
  而沙雅城,却两天三班。每人每轮足足值守八个时辰,累得头都抬不起来。
  此番佯攻,定然成功!没有其它可能!
  信心暴涨的另一缘故是,这一夜护城河的吊桥没有升起。非但如此,还卸了吊索。夜色中,那木桥顺从地静卧河上,等着人来攻占。
  叶星辞唇角一挑:“看来,逸之哥哥将‘黑蟒计’执行得很到位嘛。”
  “黑蟒计”并不复杂。
  当时,于章远回到驻地,皱眉丢下那条黑蟒,然后缩着脖子使劲搓手,恶心得够呛。三言两语,楚翊便对小五的计策了然于心。他佩服又好奇,那小子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楚翊问,小五在哪?
  “在树上。”宋卓道。
  楚翊困惑。
  “他要观察喀留人的换防情况。”于章远解释,“对了,他还让王爷组织人手造云梯、捉野兔,野兔一定要活捉,佯攻时有用……”
  听罢野兔的用处,楚翊不禁笑了,拍手叫绝。
  清晨,他先将造云梯、捉野兔的命令传达下去,又将敢死营中懂喀留话的聚在一起。挑了两个机灵又五官深邃似异族的,扮作郎中去执行“黑蟒计”,计成后择机出城。
  临行前,他将一枚随身佩戴的玉扣塞入蛇腹。因为,楚献忠的小郡主名中带“玉”。
  两个“郎中”来到沙雅城,以为小郡主医病为由,轻易入城,进入王府。几人将黑蟒呈在楚献忠眼前,说是在雪山所擒,欲献蛇胆为药引,以祖传秘方为小郡主医治。
  剖开蛇腹,惊现玉扣。
  楚献忠大惊,“郎中”顺势提到自己颇通巫术,解出其中蕴藏的天意:小郡主突发恶疾,是因为王城有数条玄龙发威。山神眷顾,借黑蟒降下神谕,助小郡主渡过难关。
  楚献忠深信不疑,含泪朝雪山叩拜,又问何处有玄龙。
  “郎中”反问他,王城内外有何乌黑粗长之物,并且身担重负,日夜劳苦。它们不得休息,满腹积怨,这才发威,影响了小郡主的贵体。
  楚献忠沉思,他的近臣立即想到王府一处花厅的黑檀木房梁。
  “郎中”说有可能,但他算出,还有多条玄龙。仔细想想,哪里还有类似的物件。
  吊索!又一人忽然叫道。
  楚献忠恍然,立即奖赏此人。护城河四座新建吊桥上的一根根黝黑铁索,不正是“身担重负,日夜劳苦”的玄龙吗?
  从前,小女儿没病没灾,是因为没开凿护城河、架设吊桥!入冬了,龙蛇都要冬眠,那些铁索却仍在劳苦,当然有怨!
  对上了,都对上了。
  人啊,为了巩固自己相信的事物,会掘地三尺来寻求佐证。
  “郎中”说,这些守护王城的玄龙,需要休息。就算不休一冬,也得休三五天。须卸下吊索,令玄龙盘于辘轳,不可惊动。期间,以圣水供养。
  圣水,将由他们汲取日月精华来调配。
  王府的巫医脸上挂不住,说他们一派胡言。楚献忠反过来责其没用,连神谕都没留意,也医不好郡主。
  认真考虑过后,楚献忠决定卸下全部铁索,三日内不动吊桥。反正,附近没有敌军。所有靠近王城的要道关隘都在把控之下,而敌人的主力又不可能翻山而来。
  有武官提议,暂时以麻绳代替铁索。“郎中”还未说话,楚献忠倒先否决:不行,玄龙看见自己的差事被绳子占去,又要发威了。
  于是,所有铁索以盘龙之姿开始休息。身上淋着“圣水”——实际是盐和醋水。
  三天之后的夜里,当城外杀声震天时,楚献忠将会惊奇地发现,这些玄龙居然……全都锈蚀在一处了。
  “这两天抓了多少兔子?”清晨,楚翊问道。
  “百十来只。”罗雨说,“还有些獐子、狍子、野山羊。”
  “宰只狍子,烤肉,小五应该快回来了。”
  罗雨牵来一头狍子,先摸着它的头轻声安抚,旋即干脆地一刀抹脖,放血、开膛、剥皮、拆卸。于章远他们看得直皱眉,嘴角不争气地流下口水。
  那小子肯定累坏了吧,楚翊惦念着,来到林子边缘徘徊张望。有心去找,又惟恐在旷野错过。
  终于,少年修长矫健的身姿闯入视野,一路狂奔而来。楚翊心里一甜,却不动声色地退回营地,坐在散烟灶边取暖,旁观罗雨烤肉。
  油汁滋滋啦啦滴在火上,腾起阵阵焦香。
  身后,脚步声近了,更近了。
  听上去可爱极了,和旁人不同。
  第268章 血溅长夜
  砰——背上陡然一沉,牵挂的人扑在他耳边大叫:“好啊,趁本将军不在烤肉吃!老远就闻到了!”
  “吓我一跳,你来得真巧。”楚翊回过头,温柔地弯起双眼,打量风餐露宿的少年。白净的双颊被凛风刺得发红,更可爱了。
  罗雨用刀割下狍子腿表皮的肉,叶星辞接过来,沾一点盐,入口外脆里嫩。
  填饱肚子,他对召集所有军官,讲明自己的观察,定于明夜佯攻。
  “过了桥,只要用盾阵顶住箭雨、滚木礌石,短则一刻,多则半个时辰,楚献忠必派人求援,调主力回防。如此,计成!”
  叶星辞语气笃定,仿佛已经成功了,叫人心里莫名的踏实。
  “他兵微将寡,绝不敢出城迎战。我们兵分三路,以响箭为号,从东、西、南三门同时佯攻,北门留给老贼派人求援。开战后,只架云梯,不必登城。旗手擎好我们带来的旌旗,一定要让守城的看清,足有五面镇旗,十几面营旗,合计两万多人。计成后鸣金为号,撤回这片山麓。”
  众人认真聆听。
  “和翻越雪山一样,一定会有伤亡。”叶星辞清朗的嗓音一沉,多了几分刚毅,“孙副总卫曾告诉我:功成不必在我。现在,我将这句话送给诸位。”
  他略一垂眸,为那些即将挥洒的热血而叹。再抬眼时,目光锋利如刀:“谁愿为先锋,去拔除吊桥前的拒马桩,率先过桥?”
  有几个小旗官站出来,无言而无畏。
  叶星辞点了其中三人,作为三个方位的先锋,并提醒:“听见梆子声,立即组成盾阵,那是喀留人放箭的号令。”
  又安排道:“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者单独列队,由九爷统率,在后方指挥野兔造势。”
  楚翊很配合:“好,本王统率兔子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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