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伊亚利恩一直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在光明教会的那些年，他学会了过度的察言观色，每一件事情在做之前都得在脑海中来回预演个几百遍，默默地对每一种发展的可能性都备下应对预案，而明面上还得演出一副毫不关心、云淡风轻、高岭之花的模样。
这种生活方式过于耗费心力，如果以莫驭这种现代老pua选手的眼光来看，就是自我内耗太严重的典型。
在认识莫驭之前，伊亚利恩活得一直很累。
但为了活下来，他不得不这样做。在最糟糕的那段日子里，他连每一句辩解、每一个委屈又不甘的苦笑、每一个举手投足的动作都得恰到好处，否则，他无法活着走下异端审判庭。
然而，在莫驭这里生活的这段时间，他却从不需要那些过多的算计，一切就能如他所愿地发展。他终于可以将大脑放空，心安理得地坐在领主身边安静地擦拭大剑，最多只需要在某些时刻，适当地示弱、展现自己过去的伤疤，以换取领主的同情与好感。
伊亚利恩知道自己长得有多好看，也知道只要恰当地利用自己的容貌和魅力，能给他自己增加多少筹码。
而伊亚利恩也知道如何把握尺度，与人保持距离，从不让人占去自己任何的便宜……除非，他才是那个想要占人便宜的人。
望着浴室墙上镜子所映出的自己，伊亚利恩惊觉，有什么事情好像脱离了他的预期与掌控。
——仅仅靠着一方的察言观色与配合，两位娴熟的舞者，能够在无声的舞台上，演出一场毫无破绽与瑕疵，契合完美的舞蹈吗？
仔细回想的话，无论是封印崩裂还是邪神袭击，他每一次的任性的举动与选择，都有可靠的领主进行兜底。
莫驭说，‘信我’、‘交给我’。
于是他便可以抛弃那101个预备方案，脑袋空空地拿起大剑，将一切信任交付给领主大人。
伊亚利恩一直以为，他是那个踩出了完美鼓点与步伐的舞者。
但仔细回想的话，莫驭才真正是那个用自己的步调包容了他的一切任性、错误与不足，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人。
这是一场华丽的双人舞。一人自信地占据台前，另一人在表面上让渡了权利，却在举手投足之间掌控了所有的节奏与步调、操控全场，却又无比包容地弥补着他的一切。
他们就像是两个完全契合的齿轮，同样的复杂、细密又互相弥补、包容。
伊亚利恩一直以为，自己是孤独地在台上起舞。
但此刻，他才发现，一直有一双手在支撑着他旋转。
冰冷的清水洗去了污秽，也带来了清醒。
伊亚利恩望着镜中的自己，水珠从他的银发与脸侧缓缓滑下，他缓缓地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秩序……这真是最适合您的权柄。”
这是一场双人的舞蹈，要想完美地配合另一人的舞蹈，就得时时刻刻地注意着对方的动作，将之刻入心底。
在伊亚利恩看着领主的时候，领主，也一直回望着他。
第300章
透过浴室的那扇半开的房门，骑士看到领主找出了两件毛衣，那是来自阿丽莎尔奶奶的馈赠，两件衣服款式一致，只在颜色上有所区别。
属于领主的那一件是黑底星时红纹，胸口是盾牌型的世界徽章。
而属于他的那一件，是银底雪花蓝纹，胸口有着同样的世界徽章。
领主已经换上了属于他自己的那一件黑红色的、有些蓬松的手工毛衣。这件满怀阿丽莎尔奶奶的敬爱与感谢之心的衣服，毛茸茸地衬得黑发黑眼的领主看起来特别地无害与温和。
不过骑士已经发现，他的领主实际上有着与他十分相似的性格与思维方式，并不是他曾经以为的、一道来自异世界的单纯无害的灵魂，而是将一切牢牢掌控在手中、运筹帷幄的秩序之主。
如果说伊亚利恩是一条伪装成的狗的狼，或许在他面露讨好地向莫驭第一次露出肚皮的时候，这位看似无害的来自异世界的普通人，就已经完全看破了他的伪装。
甚至在伊亚利恩无知无觉、沾沾自喜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给他戴上了项圈，在一次次的危机与日常之中将他完全驯服。
伊亚利恩无比庆幸自己当初选择的是一条向领主示好的道路，如果他一步踏错，或许就会失去这位吃软不吃硬、有恩必谢有仇必报的领主的信任，触犯领主的逆鳞，或许还会被这位领主拔去獠牙斩落利爪。
只是，在发现领主深藏不露的实力之后，伊亚利恩觉得莫驭对他的吸引力更大了。
一个担得起骑士守护的领主，自然是要有与之相配的实力的。
伊亚利恩是一只失去了狼群的独狼，但他仍有自己的盘算，如果驯养他的人类不足以让他交付信任，他就会在暗地里亮出噬主的利齿。他的忠诚，只愿献给值得的人。
而莫驭却是一位处处为他考虑，给予他最大的自由与放任，让他可以毫无顾忌地作为一柄最锋利的刃，而不用担心自己的后背的主人……伊亚利恩觉得，遇到莫驭，大概是他今生最大的幸运。
在洗漱之后，伊亚利恩仔细地将银发扎成单侧麻花辫，也换上了阿丽莎尔奶奶精心织就的毛衣。
银蓝色的毛衣十分舒适，蓬蓬松松地将温暖的空气包裹在身体的四周，隔绝了外界的冷风。
莫驭上下打量了一遍换上冬装，同样显得格外可爱而无害，犹如冰雪的精灵一般的骑士，笑眯了眼睛：“这打扮也很适合你。”
“也很适合您。”伊亚利恩同样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中午去吃一下阿丽莎尔奶奶拿手的蔬菜炖肉吧，很适合下雪的冬天，也该让奶奶看一眼她织的毛衣穿出来是什么效果。”
伊亚利恩的嘴角上扬：“您真的，非常温柔呢。”
是的，这也是伊亚利恩最欣赏莫驭的一点，对于真正的弱者与无辜者，这位领主总是有着恰到好处的慈悲与善良。
即便是城镇中普普通通老人的礼物，莫驭不但会好好地收下保存，还会在合适的时候拿出来使用，并以一种非常自然的方式向那位老人展现“您的心意我们已经好好地收到了，我们会珍惜地使用您的礼物”。
这才是值得他追随的领主。
大概是因为下雪气温骤降的关系，今天送来的早餐是热气腾腾的玉米浓汤和新鲜出炉的烤法棍。
从冒险者那边获得了法棍的配方的詹姆斯，不但成功地复刻了这一款经典面包，还把它的名字也完完整整地保留了下来。
总算把法师塔收拾停当的德卡洛和总算慢悠悠起床的师父“师母”一起用完了早餐，三人这才迈出了法师塔。
“哇！”德卡洛发出一声惊叹，“雪下的好大啊！今年的雪，整整早了两个多月吧！”
莫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飘雪的天空，随即调转步伐，走向了洁净地，而伊亚利恩则紧随其后。
因为有着空间结界的关系，洁净地就像是被隔绝出来的温室，不但没有丝毫的落雪，温度也仍维持在一个与外界相比略微显得温暖的程度。
但即便洁净地的空间里的温度下降的会比外界缓慢，这些空间中仅存的热量也会由于风雪遮盖住了太阳、失去热源而逐渐溢散。
莫驭有种预感，这场雪只是漫长冬季的开端。
而在这一个特别的冬季中，怒涛与冰雪之神——弗里尔斯，必然会用祂执掌的三分之一的自然权柄，掀起一场持久不衰的冰雪风暴。
在实际接触了秩序的权柄之后，莫驭才开始理解，三分之一的自然权柄，并不是将每一种概念都平均地分成三份，供三位神明执掌。
自然是一项非常巨大的权柄，它蕴含着无数关于自然的概念。
虽然日升日落是这个世界的意识无法进行操控的，但其他只要是属于这个星球上所发生的一切，都可以通过权柄进行管辖。
权柄，就像是这个星球的后台权限。
怒涛与冰雪之神，主宰风暴、水源、雷电，又是冰雪之神，温度或者说严寒，都是属于祂的领域，相对的，祂对种植方面的概念的掌控力就很低。
而生命树的概念则与植物、精灵、种植、生命之流紧密相关，与木系力量有着极高的亲和度。
万灵地母更偏向于生育与繁衍，是大地与火热的力量，也有部分的种植之力。
用莫驭这个游戏策划的眼光来看，那就是三位神明各自执掌着不同的自然要素，怒涛与冰雪之神得到的是风、水（冰）、雷这些偏进攻型的自然要素，生命树是木，而万灵地母则是土与火。
而自然要素之间又有着部分亲和，导致神明的权柄边缘各自重叠，比如说木与土相近，生命树与万灵地母则均对种植的概念有所涉猎，但两者毕竟还是有侧重的区别。比如说精灵们可以无土催生植物，万灵地母那边怕是只能从土中繁衍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