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窗外的月色,燕纾沉默了几秒,终于轻声开口:【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阿衍?】
他紧绷的神情慢慢松懈下来,语气间似是有些无奈:【我已经不生气了,若你是担心我日后针对你……】
他话还没说完,却看面前的人先一步摇了摇头:【我知道,师兄。】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从前不知……师兄为了我,费了这么多心思。】
燕纾蹙了蹙眉。
他看着面前的人一点点蹲下身,拉住他的手,如听话的小动物般,一点点仰起头。
【我不知师兄身体不好,不知师兄性子这般和软,也不知……】
燕纾忽然感觉他手中一暖。
【……这暖玉是师父特意给你,让你温养身子的。】
他有些讶然地摊开手,正看到几日前他给姜衍的那枚暖玉重新回到了他手中,甚至被细细雕成了一块玉牌,刻上了他的名字。
燕纾蹙眉,有些不自然地想要抽手:【你不用……】
【师兄不是向我寻小考的奖励吗?】
姜衍抬起手,按住燕纾的手指,将他的掌心一点点重新合拢。
【虽不完全算我送师兄的,但也是借花献佛吧,这个暖玉我做成了更容易携带的样子,我往里面储了些我的灵力,能发挥更大的效果,也更方便你带在身上。】
他垂着眼,手掌轻轻覆在燕纾微凉的掌心上,慢慢轻声开口:【我从小被养在府中,家主自幼教导,就是要专注自身,不可多管闲事,将时间浪费在那些无意义的事上。】
【我不知人情世故,却也学会了笑脸迎人,对于我而言众生皆苦,朝生暮死如蝼蚁般,终其一生也碌碌无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姜衍闭了闭眼:【我从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重振姜家。】
他说到这里,忽然自嘲般轻轻笑了一声。
【可我是医者啊。】
【医者若没有仁心,若不悲悯众生,不……多管闲事,怎么能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呢。】
——那日燕纾带他看到的人间灯火,却那般喧嚣璀璨,让他倏忽意识到……或许人生并没有那般无谓。
姜衍抬起头,望着面前人有些复杂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他记得燕纾那天曾说,民间才是这六道中最幸福的所在。
他初时不理解,如今却也一点点明晰了。
姜衍眼眸间笑意再次一点点盛满,他声音放的愈轻。
【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但我知道,我喜欢有你这个师兄。】
他仰起头,望着面前的人,神情不自觉柔和起来。
【你再多教教我,好不好,师兄?】
银白的光辉铺在青石地面上,像是撒了一层薄霜,窗棂的影子被拉长,斜斜地映在书架上。
燕纾别过眼,再次微微抽手:【你先松手。】
姜衍神情间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勉强扬起唇:【师兄这是不愿意……】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面前的人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你攥疼我了。】
姜衍愣了一下,倏然收回手。
他看着面前的人揉了揉手腕,漫不经心地再次开口,忽然换了一个话题:【那药还是苦,下次记得提前把蜜饯给我。】
姜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意识到什么,一瞬惊喜抬眼:【师兄这是同意了?】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额头倏然挨了一记爆栗。
【同意什么,你是我师弟,我岂有真不管你的道理,师父总夸你聪明,也不知一天天都在钻些什么牛角尖。】
燕纾没好气地收回手:【为了躲你我连喝了两顿没蜜饯的苦药了,下次记得补偿我。】
姜衍笑眯眯地蹲在原地,看着自家师兄嫌弃地摆了摆手。
【行了,你先回去吧,我今天真的得把这罚抄给抄完了……】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走到门口的人笑着开口。
【我已经替师兄把中间抄好了,就还剩最后两页,我记得师兄说过,师父检查抄写就只检查开头结尾,我担心字迹穿帮,最后两页就没写。】
燕纾挑了挑眉,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他就知道多个师弟总是有用的。
他缀着笑意将那书册翻到最后,却听姜衍的声音再次从门口传来。
【至于师兄刚才问为何师父让我来调理师兄身体的事……】
姜衍单手扶着房门,笑眯眯转过头:【大概是因为……我总有方法让师兄乖乖喝药吧。】
……回想起自己今日两顿药都毫无迟疑直接喝下的燕纾沉默几秒,咬牙笑着抬起头。
【看来今日给你的罚写,还不够多啊。】
门口的人身形一闪,倏然消失在月色中。
·
此时,姜衍把玩着手中的玉牌,看着面前人如曾经一般沉默的神情,唇边的笑意越扩越大。
姜衍将那暖玉做成了玉牌后,却从未见燕纾戴过。
他原本以为燕纾是不喜,但因是他理亏在前也就从未问过,没想到如今……却成了唯一的标识。
姜衍没忍住再次抬起头,贪婪地望着面前的人。
明明脸和发色都和从前没有半分相同,但姜衍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莫名笃定他就是燕纾。
——他从来不做无打算的事,刚才却在反应过来前,就直接冲进去替燕纾接下了那掉落的药壶。
然后鬼使神差地又将人下意识迷晕带走。
——这般强烈的直觉让姜衍自己都心惊。
只是没想到……会是如今这副场面。
手中那玉牌不知为何变成了一片空白,一如燕纾如今那陌生的脸和发色般让人心烦。
姜衍有些烦躁地摩挲着那光滑的玉面,越看燕纾如今的模样不顺眼,蹙了蹙眉,忽然扬手直接一挥。
他本意是想将燕纾身上的伪装除去,但手中灵力刚刚打出,忽然感觉手腕一震。
手中的那枚玉牌蓦然爆发出一阵极强的灵力,一瞬将他逼得后退几步。
那玉牌同时从他手中脱手,坐在床上的人瞬间直起身,趁机将那玉牌捞入手中。
“公子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要杀人灭口?”
燕纾手腕一转,将那玉牌瞬息隐藏起来,笑着抬眸:“这玉牌不过是我偶然所得,若它真是你送我的,又怎会不识你的灵力,径直取攻击你。”
姜衍足尖一点稳住身形,眉心微蹙。
——这个玉牌刚才的攻击确实有些莫名其妙。
仿佛像是在护着燕纾一般。
这需要极其强大的灵力滋养,一点点激活这玉器本身的灵性,姜衍自认如今都很难做到。
积攒了两年的怨愤无处发泄,姜衍望着面前神情平静的人,心中越发烦闷。
他一点点站直身子,神情却更加温和起来。
“大师兄聪慧过人,我怎知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他一点点抬起手,手中的灵力再次聚起:“不若师兄现在给我讲一讲吧。”
他话音刚落,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姜衍身子瞬间一晃,意识到什么,猝然回过头。
周围的景物瞬间开始崩塌,身下的床铺也一瞬颤个不停。
燕纾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翻身下床,身子却依旧发软,往前走了不过两步,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
燕纾被震的一阵阵反胃,眼前越发眩晕。
他强忍着走了几步,终于控制不住地想要往旁边倒。
下一秒,他忽然感觉身子被人稳稳接住。
周身熟悉的暖意瞬间传来,燕纾在一片明灭的光点间讶然抬起头,正看到谢镜泊冷沉的侧脸。
谢镜泊抬手将他直接揽住,抬手一劈,直接将这摇摇欲坠的空间破开,带着他倏然落回地面。
燕纾难耐地闭了闭眼。
他捂着唇急急地喘了两口气,感到脚上落到了实处,终于勉强睁开眼,环顾了一圈四周。
只这一眼,他眉心瞬间跳了跳。
——这个屋子,竟然是姜衍拿储蓄袋,在刚才那药房内就地隐匿出的一个空间。
燕纾攥着谢镜泊衣袖,差点被气笑了。
……姜衍也真是,胆大妄为。
“小师弟来啦。”
姜衍一个翻身同时落地,也不在意谢镜泊将他的储物袋直接废了,望着对面的人温声开口。
只目光依旧死死地盯在燕纾身上。
“二师兄。”
谢镜泊揽着燕纾,静了几秒,朝着对面的人微微颔首。
“二师兄方才,是在做什么?”
“和大师兄叙旧啊。”
谢镜泊顿了顿,目光无声地落到旁边残破的储蓄袋上。
被直接戳破的人神情间没有丝毫惊慌,慢悠悠地歪了歪头:“只是大师兄有些不配合。”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谢镜泊径直伸出手:“小师弟介意再让我和大师兄单独聊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