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老爷子:“我没说杀人啊,真要是杀人案,这得钉在我脑子里多长时间。”
  “您说说是怎么个情况。”
  “也是帮公安朋友的忙,去做翻译。我记得是江淮博物馆的一个后生报的案,说巫山人盗墓,藏匿文物,然后公安就上山去抓人,我到公安局的时候,那个金玉拓就已经在了。”
  巫山人盗墓,姜央藏匿文物属实,这些乐清心知肚明。“她盗什么了?”
  “一本巫词,现在原本还在江淮博物馆放着呢,我年轻时也参与研究过,上面的记录最早的是宋代呢。”
  乐清:“那怎么又撤案了?”
  “哦哟,你是不知道那公安局外面是什么场面,乌泱泱几百人围着你,手里拿着锄头棍棒,你怎么弄?”
  乐清:“那时候不是在严打?这种行为和**有什么区别。”
  “可不是,不过那金玉拓往门口一站,什么话都没说,他们自己就退开了,但也远远站着。”
  “那天的雨很大,一盆一盆的泼,那些人也不躲雨,就那么等着,这金玉拓也是个挺大的人物。”
  乐清:“我只想问一句,撤案是因为证据不足,还是受制于外面那几百号人?”
  “都有吧。报案人确实拿不出像样的证据,金玉拓说,那本巫词是历代巫女祭祀时都要挖出来手写的,而且巫词上面确实每年都有记录,她没说谎。”
  乐清:“这种文物关乎巫山人自己的传承,不在收录之列,为什么还会被博物馆收去?”
  “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报案人拿不出确凿证据,公安也不太想兴师动众地上山去查,为了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古墓,引起巫山人的强烈反抗,得不尝试嘛,那可是在人家的祖坟地里的,真要是动起手来,万一没找到古墓,公安真是一点不占理了。”
  乐清大概清楚了,诚挚道了谢,临走前最后问了一句。“林教授,当年经办这起案子的是谁?”
  “裴青,他那时候还只是个所长呢。”
  乐清记得这位裴所长,姥爷年轻时曾在他手下工作,一时感怀。“您和裴老还认识呢,他好像过世挺多年的了,我小时候老喜欢往派出所跑,常常都能看见他。”
  “可不是,跟我同龄的现在大多都不在了。”林教授唏嘘道,“不过我跟他不熟,当时是我一个公安朋友叫我去的。”
  乐清顺口一问。“谁呀?”
  “他叫云木,也死了好多年了。”
  第72章
  大雨冲刷夜的黑,外界是纯净的虚无。
  姜央房间的后窗没有窗扇,手臂粗的藤蔓爬在窗沿上,挤出幽幽黑洞,屋里暖光黯淡,仿佛世界只留下这么一处温馨。
  棺材上趴着一个女人,腰间随意盖着薄被,两条长腿勾起,闲适摇晃,双手忙碌非常,一边翻着老旧的书,一边拍照,一边记录。
  “寨老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应该就是清雍正时期,在清兵屠杀幸运屋之后的不久。”
  “所以,寨老,是清兵带来的?”
  “在此之前,九黎族的最高掌权者,会不会只有巫女?”
  葱白修长的手指在纸页上抿了又抿,迟迟不翻页,嘴里碎碎着自言自语。
  “姜央对巫、封两位寨老都没什么好脸色,那种厌恶感,像骨子里自带的,和巫山人讨厌外界人一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咔嚓——
  后窗劈下一道闪电,被染黑的万物现出一瞬,像恐怖片里突然亮起又暗下的画面,平日里熟悉的花草树木都有了疑似鬼物的可能。
  桑绿瑟缩了一下,翻身侧躺,背对着黑洞,可余光又瞄到了天花板缝隙中的一溜儿黑。
  哪怕知道那上面只是个杂物间,但缝隙里不规则的物体还是让人心里发毛。
  姜央在时,存在感极强,近一米九的个子,确实像个小太阳,所有事物都会围着她,在自己特定的轨道上转,可太阳一旦消失,周边的魑魅魍魉失去引力,从各个阴暗的角落里钻出来。
  天花板是破的,窗子也关不上,棺材里头还有骷髅头和满壁的骷髅手臂,真是360度无死角环绕。
  这破屋子多呆一天都折寿,早知道该跟着她俩一起去的!
  姜央这死人,身边就没什么正经东西!
  桑绿开箱倒柜,找出姜央的几件睡袍和一叠内衣,埋头进去重重呼吸,就算被当成变态,也比被吓死要好。
  姜央的衣物有她自己独特的味道,那缕缕苦味仿若世间良药,生理恐惧也能治得。
  内衣滑软,桑绿在棺材四周围成一圈,睡袍宽大,盖在自己身上。
  这下好了,全身上下都有巫女的印记,棺材一圈也有内衣符咒,安全感十足。
  咔嚓——
  闪电每闪一下,灯泡就黯一分,手机信号也反复横跳。
  滴滴——钱姥姥十分钟前的消息终于传了过来。
  ——根据几位专家所说,寨老的传承大体上依赖血缘关系。
  和巫女传承完全不同。
  一个地方怎么可能出现两种不同的权力传承方式?
  就像君主立宪制和君主专制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政权当中一样。
  寨老制度很有可能是清兵入巫的产物,父权制因地制宜,变化而形成的舅权制。
  在此之前,九黎就是纯粹的母系社会!
  所以,这副谈判图上的“有违祖制,罪孽深重”是指这个吗?
  画风扭曲,情感几近崩溃,当年在位的巫女,所承受之痛,与丧权辱..国无异。
  桑绿不禁感慨,巫女和寨老说是宿敌也不为过,可世人流传下来的,却是变态的八卦传说。
  中华文化几千年,又有多少女性文化就这样被可悲的消磨去了,落到部分人嘴里,竟成了只有男性是文明的缔造者。
  实在是…唉…
  桑绿心情沉重地翻过那一段历史,又陷入了谜团当中。
  画中是两位女性,一人身姿傲然,立在棺材边,眼神充满隐忍和仇恨,不难看出是巫女。
  另一人闭眼躺在棺材上,似乎死了,她双手搭在一起,被摆成奇怪的姿势,右手小指被切断,鲜血直流,成线性流淌进身体各处的符咒上。
  旁边一行小字:鉴以后人。
  鉴什么?
  这个女人犯了什么错?
  如此诡异的祭祀,现在是否还留存着?
  桑绿快速往后翻了几页,已经是下一任巫女的记录了。
  她平躺下来,心思起起落落,一侧眼。“这是…”
  棺材边缘的内衣上下相连,每一件都有属于自己的纹路,桑绿先前没注意,只以为是民族特色,现下看来,这些内衣上的纹路,单看并不构成独立的图案,但,是可以拼凑的!
  桑绿挑出两件纹路差不多的,一贴靠,果然,这是同一块布料裁剪而成,上下两片枫树林合而为一。
  姜央的衣服没有几件,但内衣出乎意料的多,桑绿挑挑拣拣,找出特征明显的纹路,又将两件拼在一起,居然是上次钱姥姥拍的人形彩绘瓶子!
  内衣上的图案,比照片上的彩绘瓶子更漂亮,更年轻,应该是制成没多久就被描绘下来了。
  这内衣,恐怕也是百年的古董。
  桑绿越拼越不对劲,激动得双手颤抖,这俨然是巫山某一处的地下地图。
  很有可能就是古墓的具体位置!
  咔嚓——
  又一声雷,灯泡灭了。
  江淮同样下着大雨,闪电撕开天空,雷声阵阵,和档案室里噪音极大的电风扇,合鸣。
  乐清开了灯,眉宇间的汗水滚落,在隐忍变形的面部表情上四散流走,她打了个电话,几次都没按准通讯人。
  桑绿接通电话时,对面满是噪音。“喂,姐,什么?我听不清。”
  哗啦的雨声压在木屋上,信号岌岌可危。
  “盗墓这事我知道啊,跟二十多年前的杀人案有什么关系?”
  桑绿在一楼找了个遍,没有油灯之类的东西,犹豫了一会,还是往二楼的杂物间去了。
  “我观察过巫山的地形,没找到确切的位置,但古墓肯定存在,而且我现在已经有线索了,但应该不是什么大墓。”
  陈旧的楼梯吱呀乱响,尾调绵长,一脚踩下,引起的吱呀声能延续到第二,第三脚,若是被雷声盖过还好,可夹杂在雷声的间隙里,反而像是有人跟在身后似的。
  桑绿心里发毛,每走几步就要回头,漆黑的楼道什么也看不见。
  “姜央?她现在不在家呢。”
  “桑桑…”电流声比人声还要响亮。
  桑绿回头继续爬楼梯,加快了脚步。“嗯?清姐,你刚刚说什么?”
  “是,肯定不止那一枚铜镜,但巫山的风水不是王公贵族们热衷的首选,古代人都迷信的很,大概率不会选择这里,可能是有些钱财的大地主。”
  走上二楼,黑暗将走廊拉得幽长。
  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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