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森鸥外心想,他对雾夕莫名的好感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他经常能在她身上窥到些熟悉的影子,那是种同他自身的相似。
森鸥外微笑着摸了把她的脑袋,“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考虑,想做什么都可以。”
做头发和这身衣服,花的钱差不多是个普通工薪阶级一个月的薪水了。
万恶的金钱堆砌在身上,效果也是很明显的,雾夕明显察觉到投注于自己身上的目光比往日更多。
赞赏或者羡慕,垂涎亦或者贪慕,她已经习以为常不在乎了。
雾夕想,她以后也会越来越习惯的——真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稍等一下。”森鸥外像是察觉到什么似地,突然停下脚步,向侧前方投以注目。
爱丽丝也挽着雾夕停下来,望向相同的方向,雾夕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到了一个正向这里走来的,身材高大的青年男性身上。
迥异于森鸥外的西化风格,来人是个不论气质还是外貌,都是个极传统日本男人。
穿着套式齐全的和服,很有生活气息,外挂是披着的。
男人的五官硬朗刻板,眉宇和嘴角都带着岁月的印痕,越发显得不近人情。
雾夕的视线向下瞥了瞥,留意到他居然还在腰间佩着刀——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横滨看见公然佩刀的人,就算是mafia的干部尾崎红叶,也是把刀藏在伞柄里做伪装的。
这男人应该是冲着森鸥外来的,森鸥外也认得他。
隔着老远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就交汇起来,充斥着看彼此不爽的火药味。
爱丽丝揪紧了雾夕的衣袖,脸上的表情有些兴奋。
“就是你吧?”
还没等到那隔着老远就开始对峙的两人有什么动静,雾夕就被从身旁不远传来的招呼声吸引了注意。
她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那是个披着斗篷戴着软帽,身材娇小的少年人。
看模样可能十五六岁吧,大不了她多少,有着双过于清亮,以至于显得锐利的绿色眼瞳,但五官俊俏可爱,神态也带着些幼态。
“欸,你在和我说话吗?”
雾夕疑惑地问。
斗篷少年点点头没说话。
依旧用那双锐利清亮的绿眼睛打量着她,几秒之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麻烦。”
雾夕皱着眉头想了想,又把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向这边走来的青年男子。
可能因为很像个武士的原因,她莫名对这个男人有些在意。
男人走到距离两三米远的地方,便看着森鸥外停下了脚步,只用肃冷的,不近人情的嗓音道:“真晦气,居然遇到你这个家伙。”
森鸥外唇角勾起很有些邪性的笑容来,“我倒是对您颇为怀念呢,不过,这算是偶遇还是有意?”
男人沉凝地盯了他一眼,移开视线道:“不能算是偶遇,不过我不是冲你来的。”
他望向雾夕,锋利的眼睛看得她一个激灵,然后道:“我需要向你介绍下自己吗?”
森鸥外看看他,再看看雾夕,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意外来,“你们俩认识?”
雾夕抽搐着嘴角,道:“不能算是认识。”
森鸥外奇道:“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是福泽谕吉没错吧?”
“嗯,没错,”
森鸥外肯定了她的猜测,摸着下巴道:“所以……”
人在紧张、尴尬的时候总会说些不相干的话试图缓和情绪。
雾夕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
“话说,森医生,你有没有觉得我和这位先生长得有点像啊?”
森鸥外思索着道:“就算你这么问,我也觉得根本是毫不相干。”
“嗯,对,他们都说我长得和我妈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点都不像爸爸。”
森鸥外沉默片刻,崩溃地叫起来了:“不是的吧,难不成你是他女儿?”
雾夕连忙辩解:“才不是,我爸爸已经死了,他是我伯父。”
森鸥外和爱丽丝一起石化了。
福泽谕吉沉默地看着他们这般闹了一通,视线从上到下地扫了雾夕一遍,本就皱着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雾夕有些紧张,昨天那通电话里她就清楚这位伯父不会太喜欢自己,现在看来他们见面的时机更是糟糕透顶,他的初印象大概是要跌破谷底了。
果然,福泽谕吉深呼了口气,指着森鸥外道:“姑且问一下吧,你和这家伙是什么关系?”
嗯,算是什么关系呢?
这个问题把雾夕问住了,她偏着头想了下,看着森鸥外用满是不确定地语气说:“可能有点一厢情愿,但是森医生之于我而言,大概是像师长这类的存在吧……”
“你,”福泽谕吉卡了下壳,大概是对如何称呼她犯了难,
“姓于是吧,你父母难道没有教育过你,要远离心怀恶念之人,绝不可与之为伍吗?”
雾夕无言以对,转头望向森鸥外,“森医生,你们关系很不好吗?”
森鸥外十分无奈,“这是显而易见的吧?”
然后冲着福泽谕吉打哈哈:“福泽先生,说来大家也认识这么久了,有话好好说嘛,大可不必弄得这么不留情面,还怪尴尬的……”
福泽谕吉从鼻子里发出声气音,一句都懒得和他多说,只对雾夕说了句“跟上”。
然后转身就走。
他的步伐坚定有力,一错眼的功夫就走出几米远了。
雾夕望了眼森鸥外,见他愁眉苦脸但无可奈何,心里有些松快。
她匆匆丢下句“呐,森医生,回头见。”
就很有些雀跃地追着伯父的脚步走了。
第20章
普普通通,颇有点历史感的,红砖砌成的五层办公楼,名为‘武装侦探社’的地方位于第四层。
此刻,雾夕坐在社长,也就是她伯父的办公室里,面前放着一杯清茶,是他亲手倒的。
与港口mafia相比,真是从各个细节里透露着贫穷的气息。
茶杯置于案上,发出一声轻响。
福泽谕吉抬眼望向她,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你读过书吗?”
“有的。”
……
一板一眼的问答大概持续了十来分钟,雾夕正襟危坐,恍恍惚惚觉得面前坐着的是自己中学的教导主任。
福泽谕吉捏了下眉心,道:“我说过自己讨厌麻烦,现在也不打算否认。”
雾夕只用澄澈明亮的眼神注视着他,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福泽谕吉愈发觉得棘手,继续道:“但我不是个怕麻烦的人,这里还恰好是个替别人解决麻烦的地方,没理由遇到自家的麻烦反而避之不及。”
雾夕还是不说话,福泽谕吉看了她一眼,道:“不过,我要再告诫你一次,那个mafia的黑医,绝不是善与之辈,你离他远一点!”
看着他那压抑着愤怒的脸容,雾夕斟酌了下言语,道:“伯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很早就认识森医生了,说来也有一两年了,自认还算了解他,伯父愿意照顾我,我非常感激,但我与您也只是初识而已,对彼此都缺乏了解,就算您是长辈,也无权替我做某些决定吧。”
福泽谕吉怒道:“你还知道我是你伯父、长辈?你年少无知,被那个无良医生骗了,我当然有义务管教你!”
他蓝绿色的瞳孔清亮锐利,真令人不敢逼视。
雾夕垂下视线望向面前的杯盏,端起来喝了一口。
嗯,茶泡得真不错。
房间里沉默起来,她想,要是可以的话,她当然会离森鸥外和港口mafia远远的,不过呢,她现在这个状况,要是像只鸵鸟一样,只顾埋着头把自己藏在有安全感的地方,等着她的一定是被别人生剥活咽的结局。
嘛,不过这是没办法对别人解释的事,福泽谕吉一看就是个很有正义感不容易妥协的人,所以她才会在电话里就认定他们不适合生活在一起。
“算了……”
出乎意料的,片刻之后,福泽谕吉有些无力的声音响起,“也许从你的角度来看,确实是我过于武断狭隘……有些事情不是亲眼所见,就没办法理解,以后你终究会看清恶徒的真实面目。”
欸?
雾夕惊讶地抬眼望向他,“伯父你可以接受吗,我看你们那副样子,差点以为你们会当街打起来拼个你死我活呢。”
“……早些年里有些恩怨罢了,”
福泽谕吉道:“说来也有点渊源,也不好直接了结他的性命。”
巴不得能送森鸥外上西天,却顾及着什么的模样。
雾夕觉得有趣,森鸥外是港口mafia那样庞大恶兽的统领者。
她这个伯父福泽谕吉,气势上却丝毫不落下风。
虽然他除了自身是个很不错的武士外,麾下就只有这个还很不成样子的‘武装侦探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