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脸上带着惆怅和惋惜,雾夕道:“最开始,羊是某个家伙,聚集无家可归,流落到镭钵街的孤儿们成立的互助会,努力在那个地方撑起一片小孩子也能活下去的天地。”
“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由中也撑着,让那些孩子无所事事,成天惹事生非混日子的地方?”
这样接近絮语的问句,大抵是在自言自语吧。
作为听客的森鸥外偏偏回答了,“因为没有压力吧,当时不团结努力就会死,现在危险被被严严实实挡在外面,索性过起了随意的生活。”
是啊,正是如此。
雾夕她皱着眉头道:“当初的理想和抱负,像个浮到半空的彩色气球啪得一声就碎了,碎片混进泥土里,谁都不在意,在残骸上任意踩踏,比泥巴还让人恶心。”
这样的话语也无法表达她的失望和不快,她又说:“不,不止这样。更恶心的是,那个气球没有掉下来,它还浮在那里,但已经不是道标和指引了,只是个幌子和麻痹自己的药而已,需要的时候就抬头看一眼,然后做完全相反的事,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事?”
雾夕真切地生起气来,紧紧抿着嘴唇,森鸥外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么情绪外露的模样,和平时那温软到有些怯懦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眨了眨眼,道:“人总会如此吧,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理想美好而遥远,脚却是站在地上的,想追上它得付出努力和坚持,要忍耐常人无法忍耐的痛苦,退缩了或者后退了都很正常。”
雾夕抬眼望他,道:“是挺正常的,所以呢,就要原谅吗?”
“这样下去,我们也会变成那样可恶又恶心的模样吧?”
森鸥外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雾夕愣了下,窘迫起来。
“啊,抱歉,莫名其妙对森医生你说这种话。
森鸥外摆着手说:“没事没事,偶尔和别人聊聊这种话题还挺有意思的,不过我真没想到,雾夕你会这样想。”
雾夕郁闷道:“是啊,我这样的普通又弱小的家伙,偏要说这种话,真可笑。”
森鸥外意味深长地望向她,“但你并不普通,你是个很特别的孩子。”
雾夕毫不闪躲地回视他,“确实有点不一样的地方,森医生果然发现了,嘛,毕竟是个异能力者,再说横滨又是个会发生各种奇怪事情,大家都见怪不怪了的地方。”
森鸥外挑了下眉,见她没有回避的意思,便继续道:“但你这种特殊,似乎和异能无关呢。”
异能力也是有基本法的,况且受影响最深的人里,就有个被动就能免疫异能力的太宰治。
“怎么想这都不是异能吧,”
雾夕有点把不准地说:“算是特殊体质?在异能力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前,偶尔也会有我这样,天生就带着某种异常,但与力量并无关系的人出生吧。”
森鸥外道:“据你观察,那究竟是种怎样的异常呢?”
雾夕想了想,说:“只要认真请求的话,很少有人能拒绝我,再如何不近人情的家伙,应该也能听得进我的话。不过也没到迷惑神智,影响判断的地步,几乎所有人都挺喜欢我的,就是那么回事吧。”
森鸥外不意外,但也不免感慨:“这可真是了不起,让人羡慕到不行的特质啊。”
提及这个,雾夕有些得意:“虽然偶尔会遇到无礼的家伙,但也是好人更多,总会有人帮我解围的,简直像神明的恩惠一样。”
接着她有些落寂的,低着头叹息一声:“可是相比较起来,我还是更羡慕中也那样强到能随心所欲的异能力者啊。如果我有足够强大,可以改变羊甚至这个到处充斥着不合理的世界的力量就好了。”
毫无疑问,她想做这样的事。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做不到呢?”
像个循循善诱的长辈般,森鸥外开解她:“经常有看似不强的异能力者,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挥力量,改变甚至主导战局。你可不要看不起自己,你的这种特殊,我早就有所察觉了,而且认为这是绝对不能被轻视的力量。”
“真的吗,我这样的也算是‘力量’?”
虽然是疑问的句式,但雾夕的眼睛亮了起来。
森鸥外笃定道:“真的,很厉害,刚开始我还觉得有点可怕。”
雾夕捂着嘴笑了下,“我又不是可以蛊惑人心的妖怪,有什么可怕的。”
日头接近中天,洒在身上的光线也渐渐变得炽热起来。
森鸥外手挡在额前抬头望了眼太阳,复又低下头去,望着她眸瞳深沉,“虽然说不上可怕,但也真是很特别,这样直接告诉我真的好吗?”
就算我不说你也会看,会想。
这世上很多人的眼睛和脑子都像是用来好看的摆设,但你不在此列。
不光如此,你似乎还生了颗多疑多思的心脏。
既然如此,与其让你猜,倒不如开诚布公用自己的‘秘密’换取你的信任。
反正不管是魔鬼契约的表象还是羊的信息,全都是稍微花点心思就能得到的信息。
雾夕如此想着,在暂且主导她行动和言语的少年模式下,仰着脸对冲森鸥外露出单纯明亮的笑容,“我相信森医生是个有信念的人,所以就算是mafia也没关系的。”
第14章
半阴不晴的天气,海风吹在身上半凉不冷。
走在海边的由木板搭建的堤道上,雾夕裹紧了外套眺望着海平面,听柚杏絮絮叨叨地同她说着些羊的琐事,心思却不由飘远了。
“白濑那家伙,最近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成天见不到人,上次看到他的时候,手表好像换了新的,一看就是值钱货。”
“嗯,他总是这样。”
“由美和聪太也是,经常跟着他消失,问他们是去干什么了,都只搪塞着敷衍我,不过听晶说,好像有赌坊有看到他们。”
“哈?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柚杏侧头看了她一眼,见雾夕望着远处,目无焦距,脸上也一副迷瞪瞪,没睡醒一样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拧起眉来,说:“我现在有点讨厌你了。”
雾夕愣了下,望向她尴尬道:“怎么了?”
粉发紫瞳的少女别开头去,“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算在我身边心也不在。”
雾夕叹了口气,道:“对不起。”
她有些失落,从以前就是这样,她但凡想做成什么就非得专心致志地去做不可,否则结果就很一般。
大概她不是什么资质卓越的人吧,虽然不算愚钝,却不能像某些天生的聪明人那样一心多用,面面俱到。
上辈子一心扑在搞钱上,工作加兼职,时间安排得满当,有闲暇也顾不上应付人际关系。
后来口袋满了,不管是友情还是恋情都接近空白一块。
就算想弥补一二也找不到方向,时间也就这样过去了。
柚杏见她那副‘你说什么都好,我全认’的模样,不由更生气了,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我看你是没打算反省,话说回来,你老是跑出镭钵街,独来独往的,我们都很少看到你去了哪里。”
雾夕道:“嗯,最近经常去郊外,大家很少去那边,不过我恰好在那边认识朋友……”
柚杏打断她的话,气愤道:“反正你不管在哪都很受欢迎,肯定找得到更好的去处,已经预备把我们这些人丢下了吧?”
看她情绪上头,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雾夕直接闭嘴了。
可她什么也不说柚杏更生气,直接冲她吼起来了:“那你快点走吧,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雾夕极勉强笑了笑。
柚杏平静了些许,突然说:“你觉得我们为什么和中也亲近不来?”
雾夕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少女尚且稚嫩的脸上带着愤懑,“因为他那个人,眼睛看的地方和我们不一样,心里想的也和我们不一样,天生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所以走不到一起,就好像你一样!”
没得到预期中的安抚,昔日喜爱亲近的友人只用那副‘你说的都对,我无言以对’的面孔回应自己。
柚杏气得跑走了,被独自留下的雾夕呼出口气来,手扶在堤道边的栏杆上,看着灰蓝的海面,陷入不太美妙的情绪。
贫瘠的生活环境会让孩子变得早熟。
羊的孩子里没有笨的,柚杏在其中也算得上机灵敏感。
“人经常不是被语言欺骗,而是被自己欺骗,”
她喃喃自语,“谁能要求别人非要走和自己相同的路,望向相同的地方,陪伴着他呢?”
真是不可理喻。
雾夕倒不为柚杏的事烦忧,可她一心想做成的事,目前看来也一团迷雾,前途难辨,这就让人郁闷了。
从河里‘捡’到太宰治,认识了森医生的事,回想起来像昨天一样,可事实上也过去两三个月了。
好似一切都进展顺利,雾夕却经常有深陷泥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