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陈禹哑言。
陈希尔像是憋了很久一样,恨不得一次性全部说完,“但你却一定要我和姑姑走,我哭着求你,我说我不想走,但你一脸冷漠,把我推给了姑姑。我其实很不开心,又很生气,既然你一定要让我走,那我就走,我不会再理你了。”
陈希尔苦笑一声,“没想到是哥你先不理我,我去了国外,一直在等着你给我发消息,但你除了我生日发个红包给我,就再也没有找我了,即使后面我转入和你一样的高中,你也没来找我,我就想着,哥你不找我,那我也不会找你的。直到那天你莫名其妙给我送什么草莓牛奶。”
陈禹是第一次从陈希尔口中知道这些。
陈希尔出国之后,陈禹的挨打次数就更多了,他越发觉得这个家恶心,里面的每个人都让他恶心的想吐。
他之所以不再和陈希尔聊天,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处境实在没必要说,说了也只是徒增希尔的伤心,另外一方面他有心想让陈希尔彻底远离这个家,他希望陈希尔和姑姑好好生活,从此和这个家里的任何人都不再有关系,他不想让这个扭曲畸形的家拖累甚至影响到陈希尔。
所以他选择沉默。
他自以为是对陈希尔好,但陈希尔的神情却好像在说不是这样的。
陈希尔接着说,“我没有在怪哥的意思,我知道哥你是为我好,我太小性子了,你比我理智太多,但就是因为你过于理智,以至于甚至忘记了自己。”
“哥和谁在一起我都不管,我只要哥你开心,哥你自己都没发现吧,你只有在和白闵京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彻底放松自己,像真正的你。”
陈希尔呼出一口气,“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呢,是因为我觉得哥你又要为了某些乱七八糟的理智隐藏自己,哥你其实可以自私一点的。”
“喜欢谁,就去喜欢,为什么要在乎那么多呢,在乎多了,事情就能变好吗?可是人只有自私一点,才能幸福啊。”
“我希望哥你幸福。”
陈禹久久不能说话,良久,他才摸了摸陈希尔的脑袋,歉意地温声“抱歉,希尔,哥小时候没想那么多。”
陈希尔撇撇嘴,“不要用这种对不起我的口吻说话,哥你其实一点错也没有,我没有在怪哥,因为你的决定,我其实在姑姑的保护下过的很好,在姑姑身上我甚至能感觉到一点母爱。我之所以说这些,只是想让哥你偶尔也能为自己自私一点,然后快乐一点。”
陈禹笑笑,“好,谢谢你,希尔。”
兄妹俩又聊了一会,陈禹见白闵京迟迟不回来,便去找他。
电梯人多,陈禹便走楼梯,没走几步,就听到熟悉的声音,陈禹站在楼梯间,往下看了一眼。
楼梯口站着两个人,正对着他的一个面生的男人,穿着一身白大褂,白闵京则是背对着陈禹。
楼梯口很安静,陈禹鬼使神差地没走,躲着角落听他们说话。
“闵京,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男医生的嗓音轻和平静,有一种上了岁数的哑。
白闵京靠着栏杆,眉眼恹恹的,没说话。
男医生又道,“为什么又回来滨城了,这个城市你应该不喜欢吧,为什么还会回来?”
“有点事。”白闵京敷衍。
“好吧,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叔叔都没有你电话,无法问候你。”
叔叔?
白闵京的家人吗?
没听说过啊。
白闵京眼眸冷淡,“就这样吧。”
察觉到他的敷衍,男人也没生气,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欣慰道“没事,好好长大了就好。”
男人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哥哥最近也回来了,一直在和我们借钱,我想,他应该特别需要钱,你小心一点家里的东西。”
白闵京眼神一冷,点点头,“知道了,谢谢叔叔。”
“好了,我也和你聊了,就不请你去我家吃饭了,你也不适应,总之,你能长到现在,挺好的。”
男人往上走,陈禹面不改色地往下走,两个人碰面,陈禹看了一眼男人的胸牌,将所有信息都默默记了下来。
男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对他礼貌地笑了笑。
男人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戴着一副眼镜,生的有几分书卷气,他早就发现了陈禹,轻声地问:“你和闵京认识吗?”
陈禹嗯了一声。
男人笑笑,没说什么,越过他走了。
陈禹若有所思,走了下去,白闵京原本靠着栏杆低头想事,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对于他的突然出现,眼中闪过一丝惶然。
“闵京。”陈禹假装没有看见他眼眸的复杂,问,“刚刚那个医生好像和你认识,你家里人吗?”
白闵京抿了一下唇,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算是。”
然后就不说话了,摆明了不想多说。
他的刻意隐瞒实在太明显了,陈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这幅模样不禁让陈禹想起上辈子的白闵京。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一谈起自己的事就敷衍搪塞过去,像是故意不和他说。
现在他又这样,陈禹不禁开想起了当初为什么会和白闵京闹的那么僵。
陈禹很早就清楚白闵京的脾气,早在大学的时候,他就已经了解的够透彻了,陈禹对此并没有太在意,他非常乐观且想的开,他将白闵京的作当成一种情趣,以一种包容的态度接受了。
结婚之后,白闵京依旧是那个白闵京,只是作的厉害了一些,但陈禹起初接受还算良好,他是个容忍度挺高的人,不太会将白闵京的作放在生气的点上。
明明看起来应该是能处好的关系,为什么后面会闹的四分五裂,甚至让陈禹无法接受他的脾气。
其实不是因为白闵京的作,是因为某天陈禹突然发现他和白闵京之间存在着不信任。
陈禹在某些方面追求有理有据,白闵京结婚之后,整个人就疯狂到不正常的地步,陈禹发现这已经是超出了正常定义的“作”,于是,他想知道白闵京疯狂背后的原因和导火索。
他只有了解到因果,才能对症下药,用更好的办法去顺平白闵京的疯态。
但白闵京从来都不说自己的事,他只是一昧地去发疯,陈禹几乎对他一无所知,他不明白白闵京为什么那么不安,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习惯。
他什么也不知道,也就没有相应的办法去调解白闵京。
所以他只能像个盲人一样,用苍白的言语进行安慰,但这似乎并不能缓解白闵京的不安,他越不安越疯狂,陈禹也就更莫名其妙。
很多次,他茫然地想,白闵京其实不相信他吧。
不相信他的爱,他总是认为自己会出轨。
啊,他一直没有得到白闵京的完全信任。
陈禹其实是很讨厌不被信任,他讨厌亲密关系里任何的隐瞒。
他深知一场关系里一旦出现隐瞒的灾害。
当初娄年和陈华盛也恩爱过,但是娄年不相信花花公子的陈华盛会收心,她总觉得陈华盛在外有人,其实陈华盛早就和那些女人断了关系,但因为他年轻时实在太爱玩了,惹了太多女人,他不敢让娄年发现,只能一直藏着掖着,偷偷地和她们断绝关系。
但是陈华盛不说,娄年怎么会知道呢,她的疑心越来越重,对陈华盛的信任也就随之崩塌。
而陈华盛的耐心,早就在娄年的猜忌中慢慢消弭,他觉得很烦,他都为了娄年和那么多情人断绝了关系,为什么她还会这么不相信自己。
两个人的频道越走越远,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存在过完全的信任,于是他们的隔阂越来越深,最终面目狰狞,甚至将孩子沦为他们报复对方的工具。
父母失败的婚姻,让陈禹极度厌恶害怕对方的隐瞒。
不信任,是一切崩塌的开端。
有时候陈禹很希望白闵京能任性地说起自己的事,这样,他就能完全了解到白闵京,也就能制作一个最贴切最真诚的顺毛方式,而不是无力且苍白的几句安慰。
但白闵京从始至终闭口不谈,他不说一个字,好像希望陈禹能猜到他隐瞒的心思。但白闵京如果不主动说的话,陈禹又是个一直告诉自己要尊重恋人的选择的人,就不会去私自查。
这样,陈禹该怎么猜的到呢。
这段感情里,陈禹只能感受到他沉默的隐瞒和他对自己的不信任。
于是就造成了一个恶循环——陈禹不理解白闵京过于不正常的疯,认为他疯的有些不明不白,莫名其妙,以至于陈禹无法给白闵京正确的引导安慰。
而白闵京得不到陈禹的情绪价值,就疯的更厉害,然后在陈禹眼里,就是一个不信任自己的表现,开始感到失望无力。
两个人中间像隔了一场大雾,谁也看不清对方,也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最终背过身渐行渐远。
而眼下白闵京又像过去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