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 第30节
他二人,到司衙坐厅,锦衣卫带上人来,头一个是福觉,再带行商上堂,锦衣卫报花名:“你可是焕金珠铺掌柜庄全安?”
庄全安作揖说:“正是不才。”
魏寅问:“你把那日所见详细述来。”
庄全安道:“那日晚间,我宿眠怡花院妓儿月兰房中,三更时分,想要溺尿,见夜壶已满,便出房下楼,院里无人,我站在芭蕉树下小解,忽见一人进来,身穿僧衣,用布巾包头,看地而走,我想哪个和尚这般肆意妄为,胆敢夜行花柳之地,心下起了疑心,偷跟其后,随着上楼,他直接走进花魁棠红的房内,我悄悄到窗下,用簪子顶尖戳破窗纸,往里偷窥,恰见和尚解下布巾,露出正脸,被烛火映的分明,竟是白塔寺福觉方丈,我便急去报官,获在魏千户案下,还望严查。”
韩秋荣道:“商贾之言,岂能采信。”
魏寅不理,只问:“福觉方丈,你怎么说?”
福觉淡道:“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我投生佛法,早将红尘俗欲放下,不必自证,皆由官定罢,阿弥陀佛!”
韩秋荣低道:“我有一疑问,这样的高僧,总要顾忌身份,岂会穿着僧服,大摇大摆进出妓院。”
魏寅不答,问锦衣卫:“那花魁棠红怎地不见?”
锦衣卫回道:“昨日还在,今日房中空荡,细软衣裳俱不见,显是出逃去。”
韩秋荣问:“她逃甚么?”
锦衣卫道:“那就不知了。”
魏寅心晓难定案,却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命锦衣卫带庄全安退下,堂上只余他三人,魏寅道:“我听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福觉道:“自然是的。”
魏寅问:“十三年前,你在白塔寺做住持?僧官也是你?”
福觉道:“住持没错,僧官倒不是我,是早已圆寂的本慧方丈。”
韩秋荣凝神吃茶,听他又问:“你可见过悟净和尚?他是本慧方丈的弟子,生得甚么模样?”
福觉略思忖道:“见过一面,身高七尺,因常年云游,风吹日晒,面容沧桑。“又问:“样貌有何特征?”
福觉道:“数年过去,印象不清了,只记他被毒死禅房,乃户部侍郎陈显琰主使,其子陈清雇人帮凶,此案牵连众多,刑部早已结案,不知魏千户做何再提起?”
魏寅笑道:“此案又掀微澜,有证物重出江湖,福觉方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不染俗世尘埃,是而不知。”
福觉低首不言语,魏寅朝韩秋荣道:“福觉交你了。”起身走了,不在话下。
再说萧云彰进了知府,迳往后院、林婵房来,远见月楼小眉皆无踪,窗寮内灯火闪烁,人影恍惚,他心一提,大步至门前,猛得撩起帘子,帘珠哗啦啦不停作响,林婵在灯下做针指,闻声抬起头来,隐闻酒味,她想,定是去莺歌燕舞之地吃醉了。心底恼,自顾坐着,不起身相迎。
萧云彰见她好好地生气,莫名定下心来,将锦袱往桌上一搁,咕咚一声巨响,闻音怪厚重,林婵忍不住问:“这是何物呀?”
萧云彰简短道:“话本子,你闲时可看!”自去取衣往净房,走到门前,想起甚么问:“好吃嘛?”林婵听不懂,不答应。
萧云彰想,我也是无事献殷勤,自讨没趣,以后再不了。甩帘而出,萧乾候在廊下,支支吾吾:“爷,小的有桩事要说。”
萧云彰脚未停道:“说。”
萧乾道:“小的拎了装包子的袋儿,回府途中,有只野狗嗅到香味,紧随小的后,它十分壮野,凶相毕露,小的恐被咬,弯腰捡石块欲掷撵,不想绊了一跤,包子从袋口,滴溜溜滚出,滚了一地。”
萧云彰顿步问:“被野狗吃了?”
萧乾道:“我把干净处吃了,别的野狗吃了。”见爷喜怒难辨地盯看他,慌张道:“是小的的错,愿受爷责罚。”
萧云彰半晌道:“罢了。”进入净房不提。
林婵心痒痒地,好容易萧云彰走了,还不心安,跑到窗寮处,隔缝偷瞧,见他和萧乾确是走远了,再坐回原处,把绣件一扔,解开袱带,翻了翻,除三册崭新话本外,还有折叠起的木刻版画,她打开如开扇,一槅一图一诗,图甚清晰,连毛发也细细描绘,看了不过两槅,已是面红耳赤,心狂跳不止。
她暗骂,奸商粗鄙难耐,成日里放正事不干,只会在外饮酒戏娼,现要把我也拉下水,拿这些淫诗艳画给我瞧,我何等身份,受礼教拘束,岂能被此等污秽沾染了,待他稍后回来,我定要骂得他狗血淋头,掬尽湘江水难掩面上羞,自此后在我面前,永世抬不起头来,只能俯低做小,轻声细语供我使唤。
她忽听有人进来,忙用锦布掩住,抬头见是月楼,心怦怦的,月楼不明所以,打呵欠问:“可是爷回来了?”
林婵道:“他又吃醉了,你去厨房端碗醒酒汤来。”月楼转身离去。
林婵伸颈见她走了,忙将话本收进桌屉,手攥花营锦阵,上了床榻,不忘荡下锦帐。
萧云彰洗漱毕,换上衣裳,走出净房,陈珀等在院里,月光如水,银海弥漫,近前低道:“今听曹楚说,姚广遣人往松江,带了布匠回苏州布庄,我有些迷糊,记得爷提起,遣了身前当差、名唤萧贵的,携银两往松江雇布匠,他如今又在何处?”
萧云彰淡道:“我有所安排,回苏州再说。”直往卧房走,陈珀笑问:“爷不来和我们打双陆?难得人全,将夜有闲。”
萧云彰摆手,头也不回上了廊,月楼从明间出来,端了碗解酒汤,说道:“奶奶让我准备的。”萧云彰不发一语,接过一饮而尽,再撩帘进房了。
第50章 乐事
接上话,萧云彰撩帘进房,见得帷帐一阵摇晃,内里窸窸窣窣作响,他不动声色,至桌前斟茶吃,眼见帐内平静,略站了站,再拨暗灯烛,脱鞋上床。
林婵乌发挽成一窝丝,穿水粉衫,鱼肚白织金线夹裤,光着瓷玉脚儿,腹搭薄被,面朝里侧躺着,萧云彰看得眼热,伸手勒她腰,俯首进她颈子,嗅其一缕暖香,低笑问:“睡熟了?”
林婵一动不动,佯装没反应,让他自觉无趣,哪想到他反自得其乐,摩挲她颈子不够,手滑进肚兜摸弄,他指腹有茧,刮得人疼,林婵想起方才所看版画,顿时耳热心跳,骨肉如被蚁咬,把要怒斥奸商的雄心壮志,悉数抛到爪哇国去,一任他翻过自己的身子,萧云彰亲她嘴,含她下唇,她咬他上唇,相吮相舔,皆觉新奇。
半晌后,萧云彰拽开她兜衫,扯掉腰间汗巾子,通身红是红,红如脂晕粉哨,白是白,白似雪碾琼雕,怎地赏不够。
林婵羞道:“你走,去找花楼妓子去。”
萧云彰道:“我说了几趟,不过行商应酬,未曾有过实战。”
林婵道:“信你个奸商鬼话。”
萧云彰笑道:“你若当这是情趣,我配合便是。”
林婵抬腿踢他,被他握住脚儿,如玉雕琢,正盈一掌,观她眼波儿冷溜丢,话里儿热刺尖,满面活泼娇俏,心底爱死,忍不得狠亲口脚背,再分开抬至两边臂弯,俯身肆意大动。林婵不住喘气,暗想,这姿势刚见过,是花营锦阵中第二槅,名:夜行船,风月平章。
两人毕竟非初次,萧云彰未如前趟鲁莽,百般体恤,力度拿捏,林婵被春画蛊惑了心,欲念上头,这般忽猛忽柔,忽轻忽重,不由骨酥体麻,渐入佳境,至最后,她汗透鬓湿,颊生红潮,彼此皮肉相抵,把她的魂儿生生撞断,一时不知今宵何宵,此处何处,一条命也悄然遁去了。
片刻后,萧云彰见她春眼迷醉,亲个嘴儿笑问:“欢喜么?”
林婵不答,搂过他的脖颈,在他颊上用力咬了下,咬出月牙印儿,萧云彰吃痛,欲念又生,将她鹞子扑翻身,林婵抓住枕头,惊慌问:“又要做甚?”
萧云彰无意瞄到那版画,自枕下偷露出半幅,忍不得笑出声,林婵咬牙道:"笑得淫邪,你这采花奸佞之徒。"
萧云彰取笑道:“随你骂,版画看得如何?”
林婵这才晓被他发现了,嘴硬道:“还能如何,画里男郎,个个赛宋玉潘安,你岂能于他们比?”
萧云彰半点不恼,自后而上,按低她的腰肢,笑问:“你说,这是牌画里哪式,答对了,我就放过你。”
林婵还未看完,只得瞎猜:“望海潮、秦楼客?”
萧云彰道:“下次可试。”
林婵道:“翰林风、南国学士?”
萧云彰拍她股一记:“龙阳非我所好。”
林婵道:“金人捧露盘、风流司马?”
萧云彰道:“日后可试。”
林婵道:“后面还未看,你就回了。”
萧云彰笑道:“休怪我无情。”
林婵啊呀一声,渐次不绝,此趟良久,极尽销魂之能事,待完毕后,月色模糊,已至三更时分,萧云彰汗湿浃背,气喘吁吁披衣出房,见月楼候在廊前,他微颌首,自去净房,洗漱后,再回房上床,林婵清理过,也换了衣裳,软绵绵躺着,萧云彰抱她入怀,亲她额颊,林婵已无力气骂他,只轻声道:“别再来了。”
萧云彰道:“你睡会儿,有些晚了,辰时得起身,往苏州去。”
林婵道:“爹爹说了,让我留下,免得舟车劳顿,太过辛苦,待你办完事,再回来接我。”
萧云彰问:“你想留,还是随我走?”
林婵道:“留下自然好的。”
萧云彰没言语,林婵等的要睡着了,才听他问:“今夜一更时,你可听见锣鼓纷纷之声?”
林婵道:“确是听见了。”
萧云彰问:“你可知原由?”
林婵摇头说不知。萧云彰道:“听闻杭州城内有妖,自富春而来,每夜一更时分,潜入人家,吸食妇人血液,已有昏迷至死者数名,是而每至一更时,更夫敲锣鼓,以示提醒。”
林婵唬道:“这世间真有妖怪?”萧云彰没答。
林婵忧虑问:“我爹爹可有安危?”
萧云彰道:“那妖怪只寻妇人,爹应无事,但有得忙了。你明儿还是随我走,免得爹查案时,还要忧心于你!”他接着道:“到苏州后,我清点货品无误,即在松江行船赶回京城,时辰紧迫,无力再迂回杭州。”
林婵问:“怎这般赶呢?”
萧云彰也不瞒她:“萧肃康命我俩速回京,莫耽误萧旻迎娶徐阁老女儿,萧旻一意坚持,我俩不到不婚。”他俯首瞧她反应,竟阖眸睡熟了,而他精神倒好,默默想着事,不知何时,朦胧间,忽听鸡啼,一声接一声。
他睁开眼,窗缝透进清光来,悄悄起身,趿鞋下床,就着半盆残水,洗了手脸,再整衣理容,走出卧房,空气带潮,陈珀萧乾萧丰萧恩萧义萧荣萧华,在清点行李箱笼,唐田香曹楚打了一盆井水,洗漱后,顺便浇灌几簇建兰,正开得芳烈。
陈珀近前来问安,微怔问:“爷的脸?”
萧云彰心知肚明,当没听见,恰林光道徐步进了院子,他迎去作揖,一道进明间吃茶。
林婵五更时起,没精打彩的,眼底有些发青,洗漱后,抹粉遮掩,厨役送来早饭,她三人围桌而坐,萧云彰吃了碗粥,两块热糕,晓他俩要说些私话,指了一事先出去了。
林光道这才说:“听贤婿话里,你要随他往苏州去?”林婵点头。
林光道问:“贤婿脸上的牙印,是你咬的?”
林婵颊腮发红,说道:“他欺负我,我才咬他。”
林光道问:“他为何欺负你?”
林婵答不上来,只说:“有些话,不好和爹爹讲。”林光道倒笑了。
林婵岔话问:“我听闻,杭州城来了妖怪,咬死数名妇人,可是真的?”
林光道说:“怪力神谈,不足以信,多是人祸,一查便知。”
林婵道:“爹爹也要小心,若真是妖怪倒不惧,惧的是人心。”
林光道微笑,林婵道:“我有一事,一直未与爹爹说。”
林光道问是甚么。林婵道:“我在南京时,遇见柳氏。”
林光道半信半疑:“怎会这般巧合?”
林婵道:“天下之事,无巧不成书,我那日,带小眉齐映,往龙鸣寺观百姓交易,见柳氏与她表兄柳禄也在,举手投足间,两人感情甚好。”
林光道说:“这我早已知晓,他俩自幼一起长大,是比旁人亲密些。”
林婵道:“我约柳氏一同回杭州,来见爹爹,她满口答应,我便信了,哪想一早起身时,却迟迟未等到她来,我只得先行一步。”林光道听着不吭声。
林婵叹气道:“我不愿妄议,告诉爹爹这些,只想你心底有个数。”
林光道仅点头,林婵便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