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过方白巡的距离和目前状况，只能看清黑沉沉的视线内，走出一排稍微明显些的白点。
忽然，白点让开一条道。
从中走出的身影他本该同样看不清。
但无理由的直觉告诉方白巡，修恩甚至心情不错，哪怕精神力使用到极致，哪怕身上的确有阴森森的杀意。
哪怕视线受损，他眼中的修恩只是一个看不出形状的白点。
却仿佛从风中传来了诡异的欣慰。
一把伞率先自舱门出现。
菲林侧身守在出口，低垂的余光中看到那道身影时，只觉得身边的空气似乎都躁动了起来。
人群细弱的嗡嗡声，好奇且崇敬，无数道灼灼目光落在修恩身上。
他恍若未觉。
抬腿踏在地面的那一刻，白手套微不可察的摩挲着指尖，他抬起头看向自己感知到的精神力源头，菲林也随之抬起伞面，露出被无数人好奇窥探的面容。
“这就是检察官大人……”
高贵触不可及，高挑洵美，看起来竟然姿态悠然，置身不断播撒的稳定剂中，整个人出离的平和。
他用近乎审视的目光在看向面前的高楼。
穿过曲折回廊，一层层蜂窝一样密布的定居点，楼群中空，有些延伸出可以勉强接触到日光的院子，但无论怎么看，都不过是贫民窟。
菲林时刻把守在修恩身边，精神高度紧张之下，确信自己从修恩口中听到一声嘲讽的轻嗤，“不惜逃走，只是为了躲在这种地方？”
菲林：“……？”所以觉得对方吃苦了吗。
您不是来抓人的吗！
修恩微微侧目，示意身后卫队：“派人进去搜查，将附近一带封死，他还没走远。”
精神力的味道还很鲜活，勾着他忍不住露出餍足的笑意。
整栋楼被包围了起来。
修恩想象到这次的成果，自信绝不会出错，转过身扫视全场，注视人群，无声收拢自己的精神力，专注于身处的地带。
多亏了地勤提前封锁各区域内的街道，方白巡如果没能第一时间逃出去，那么只会被困在这里。
而新鲜的精神力告诉他……还没跑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迟迟没有结果。
第一批探查的卫兵没有待会任何有用的消息。
谨慎的看向脸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的修恩。
在这期间，修恩已经将现场扫视了一遍又一遍，均没有自己要找的气息，空气中有残留的精神力，却找不到来源……
“长官，或许只是障眼法？”菲林迟疑的劝道：“先回去吧，外面不确定因素太多。”
第二批带着精神力检测仪的卫兵折返。
“发现了抽取精神力的装置，我们推测，空气中的精神力残留就是出自这里。”
他们打断了菲林的劝告的同时，也瞬间吸引了修恩的视线。
看清那东西的同时，修恩身上再也没有了最初的气定神闲，强行维持的淡定不再。
宝手套下青筋暴起，他绷紧的下颌几乎颤抖，接过那支残留有精神力的试剂瓶后。
“咔嚓——”
几乎不可撼动的材质就这么被捏碎，更多精神力彻底曝光在空中，修恩的怒火已经肉眼可见。
“他竟敢，宁愿冒着不可逆的风险，也要躲我？”
“是这样吗？”
“长官……”菲林再次尝试劝说，但修恩已经听不到。
一直以来强行稳定的情绪忽然爆发，白手套下渗出血丝，他甩落了掌心的试剂瓶，视线森冷执着，再一次扫视整个街道，精神力骤然加重。
这次，每个人都能清晰感受到自己被一股攻击力极强的精神力牢牢压制，已经有精神力薄弱者昏死过去。
人群生出恐慌的气息。
……为什么据说公正受人爱戴的检察官，忽然看起来，像极了追逐猎物的鬼影，压制着他们的精神力毫不掩饰自己的攻击力，众人恐慌中，惊恐的发现自己即将精神力失衡。
修恩不知何时神色已经变得偏执，一遍遍，越来越焦躁的在人群中巡视，但始终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源头。
就连最精壮的士兵和军官，也渗出冷汗，有人的气味不受控溢出，现场变得混乱，不断有人昏厥……
“不好，检察官有失控的迹象，”菲林暗中也医疗团队通话，同时顶着偌大的压力，为自己注射一针稳定剂。
这才艰难靠近修恩，试图将他唤醒：“检察官大人，我们会继续封锁这一带，很快就会将人找出来，您必须先回去。”
但回应他的，只是越来越重的压迫感，精神力中染上雪兰的味道，无差别攻击每一个人。
试图撕开所有人的伪装，寻找人群中的目标。
“呜哇——妈妈！”
又有人倒下，还不曾觉醒精神力的莉亚不受影响，抱着被精神力逼得昏厥的母亲痛苦。
急忙扑在母亲身上时，怀中掉落一只小熊。
手帕叠成，仅需一根丝带稳固，丝带被绑成两边对称的蝴蝶结。
蝴蝶翼片与垂下的丝带强迫症一样的等长，为了让丝带能更好的垂下来，各自在末尾打了结，憨态可掬，摔落在地面时弹跳几下……
修恩目光一定，阴沉沉靠近哭泣的母女，盯着那小熊愣怔许久。
卫兵率先一步有了动作，了然将那对母女与人群隔开。
“告诉我，”修恩歪了歪头，觉得面前的玩偶刺眼，一脚踩了上去了低头质问：“东西是谁给你的。”
“呜呜……坏人！还我妈妈！”莉亚哭的更狼狈，惊恐的扑倒在母亲身上。
“咔哒。”
枪械抵在倒地不醒的女人身上，修恩抬脚踢开已经散开的小熊，半蹲在地上，很亲和的姿势落在莉亚眼中却仿佛恶鬼降临，森冷的阴影将她笼罩。
面前这个同样干净好看的人，却和先前遇到的好心大哥哥完全不一样，可怖极了。
“再问一遍，”他拨动保险栓，口中在问莉亚，但却抬头扫视全场，目光和信息素一起关注着每一个人的反应，“给你东西的人，在哪？”
……
“他疯了吧。”航卓低声向方白巡转述，不能理解地说：“当街行凶，他不要自己的名声了？这样一定会被主星制裁，等着受处分吧。”
“你看到了吗？他为什么要刁难一个小孩？”
方白巡自从修恩开始变得不对劲，人群被精神力迫害时，就异常沉默。
“听到了，看不清楚是挺麻烦的。”他闭上眼试图甩开眼前越发浓郁的黑雾，第一次承认自己视力受阻。
用很客气，落在航卓耳中却显诡异的语气说：“还有。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回去后我会尽量让他不追你的责，多谢。”
说话间，他摘下宽大的兜帽，缓慢取下手套，拨开沉默又混乱的人群。
在骤然戒备起来的警卫们即将开枪射杀的危险气氛中，淡定的闭上眼。
他放弃了就算睁开眼也看不清的视觉。
精神力冲破伪装，身上气息瞬间起了变化，用在稳定剂下缓慢修复的精神力和修恩遥遥对视。
“为什么要自毁？”他轻易看穿修恩忽然这么做的目的。
距离还远，但方白巡确信修恩能听到，语气平静地说：“别用这种方式赌我的心软，太幼稚了。”
“嗖——”破空之声凛冽传来。
方白巡不闪不避。
那原本抵在女人身上，用来威胁莉亚的子弹。
由修恩一言不发，目光决绝的端起枪，毫不犹豫向他射来。
唇线平直，灰蓝色的瞳孔注视着那道射线，眼中印下流星残影，双眼一眨不眨冷静如诀别。
第19章按照惯例
如果问，方白巡不在乎什么。
他一时半会并不能直接回答。
在乎与不在乎本就是伪命题，关乎喜好憎恶的东西有太多不确定因素，比起以好恶出发，他多考虑利弊。
这么说的话，一切对自己不利的，他自认为都不该在乎。
比如给莉亚一个小熊，这不能带来任何好处，事实也给了他教训，让修恩有了发疯的出口。
那么这件事当初就不该做。
自己是不在乎莉亚的哭泣，和她昏迷的母亲的。
比如站出来，试图制止修恩的自毁行为，这件事更是毫无意义。
毁了自己即将成功的逃离，不亚于自投罗网的曝光在修恩的枪口下，在乎与不在乎的落脚点，究竟在谁身上。
他想要救的人既然不是莉亚与其母亲，还会是谁。
是本该按照上辈子的脚本一样，风光显赫过完任期后，回到主星继续加官进爵，以最年轻身份进入内阁的修恩。
是如果没有遇到自己，上辈子，这辈子，都该以最显赫的样本走下去，光明璀璨一生的修恩。
他不该调动这么大的阵仗只为了找到自己，不该在精神力不稳的情况下奔波，不该在大庭广众下失态，不该为自己的任期留在污点，更不该对自己态度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