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兰蕙心潮沉静:你是无垢川的主人,而我虽谪落凡尘,却依旧是百川共主,此间水气云雾皆为我所用,由我来会会你。
狐狸从袖中钻出,一颗心七上八下,见着兰蕙才安定。
兰姨!狐团热泪盈眶,想朝兰蕙扑去。
兰蕙只瞧见白白一团,误以为是水珠,不假思索地伸指弹开。
濯雪当头的喜意被一指弹净,好在胧明五指一收,将她裹到了掌中。
兰蕙看向胧明,声声有力:我昔时府邸中,尚余惜泪眸的一滴灵露,去寻。
第65章
65
多谢。胧明将掌中的小小狐团放到肩上,狐毛近与她衣料同色,丝毫不起眼。
看到胧明此举,兰蕙终于意识到,那被她轻飘飘弹开的,怕不是水珠,而是狐狸。
也不知用了什么偏方,狐团近乎无味,倒是那凌空山的妖主
兰蕙瞠目结舌,心下惊疑不定,当是水漫鼻腔,令她嗅错了。
应当是错了吧!
兰蕙不敢掉以轻心,猛推双掌,水中灵力一如褪色染缟,正一点点地退回到魇王身侧。
原还横行无忌的魇梦,当下只余方寸。
还当你真是什么淡泊名利之辈,原来早与瑶京圣仙串通一气!魇王面上的黑烟凝出嘲谑之色,他当自己抓到了胧明的把柄,言辞中尽是狂喜。
说错了。兰蕙平心静气,我早已不是瑶京圣仙。
魇梦铺展不开,浪涛紧接着也伏回海面。
无垢川上波澜不兴,水天交接处又变作平平缓缓的一条线。
不可能!魇王难以置信,他可是无垢川的主人,竟还压制不了区区一只灵龟!
他怒气填胸,裂眦嚼齿地翻转曳绪水,令沉寂的海面又掀起滔天大浪,浪潮盖向兰蕙。
兰蕙岿然不动,稳稳站在海波上,只一震掌,面前同样竖起狂涛巨浪。
两道波涛相撞,互相侵吞,互不相让。
曳绪水被分成两半,一半听命于兰蕙,一半仍为魇王所控。
魇王往后掠出百尺,身上浓雾状若蝠身,兰蕙本想穿过巨浪紧追上前,冷不丁被胧明叫住。
留心魇术。胧明沉声。
兰蕙神色骤冷,当即止步。
不能依附无边的曳绪水,魇梦便只能局限在窄窄一处,魇王想引她入瓮。
无妨。兰蕙从容不迫,朝身后挥出一道灵力。
堵在藤荆前的浪涛骤然破碎,哗一声开出道来。
速去,此地由我坐镇。兰蕙盘膝而坐,一只乌背花足的灵龟倏然现于身下。
灵龟的甲壳坚若磐石,她稳坐在真身之上,宽远不及半片龟甲,像是坐在山丘之巅。
迟些再会。胧明迎向瑞光,穿云揽风,以迅雷之势直赴九天。
濯雪攥紧胧明肩角的衣料,心跟着腾至高处,一跃堵上嗓子眼。
她还在凝视足下,只是胧明走得太快,而兰蕙的身影又太小,她望见兰蕙变作沙粒大,紧接着,连无垢川也成了海中的一粒沙。
再眨眼时,她已跟着胧明悬至云巅,如何还分得清无垢川在地上的哪一处。
魇王痛失曳绪水,好比鸟折双翼。胧明拂开云雾,兰香圣仙万不会有事。
经过方才那一遭,濯雪倒是微微松开了一口气。
昔时跟着兰蕙蜗居在秋风岭下,她总当兰蕙怯于见人且法力不济,原来她是背靠大山而不自知。
那乌背花足的灵龟,可不就是坚不可摧的岩峰吗,而兰蕙那喜红喜绿的习性,恰恰也与峰峦无异。
一到春日,山岗上花花绿绿,很是喜庆。
不过,昆仑瑶京就未必了。胧明冷冷道。
濯雪早有预料。
那被坚执锐的百万精兵气势汹汹,而妖主们又被迫从命,抗拒不得,一个个已成魇王手中刀。
都是法力高强的妖主,被当作刀刃时,必也是削铁如泥的。
此刀落在魇王手里,不见血誓不罢休。
胧明沉声,天雷事出有因,阗极与魇王急需找到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以洗清众妖仙的疑虑。
云海傍身,热风拂面。
胧明接着道:魇王借天雷之势挺进瑶京,而阗极又能趁势将天雷的来由推给妖族,此战避无可避。
濯雪惊道:若你我恰恰被困在无垢川,岂不就成了那替罪羔羊?阗极要将罪状推给妖族,而魇王必会拿你顶替,到时死无对证,他们便成了那无瑕白玉,甚至还能从中得利!
阗极击溃妖兵,稳坐仙首之位,而各路妖主死伤惨重,魇王更是高枕无忧。
好歹毒的一计。
可惜魇王失利。胧明道,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有,但所剩不多。
百万妖兵必已抵达瑶京天门,各路妖主尾随其后,天门前或已血流成河。
百年前魇王与阗极做戏,不惜牺牲诸多妖仙,今时天罚警示苍生,那一仙一妖为掩盖野心,怕是只会残害更多无辜之众。
濯雪从不认为自己有那救世之力,即便九尾随身,也不过是只成日想着偷鸡的狐狸罢了。
如今瑞光当头,心中阴翳荡然无存,连那墨黑的半边妖丹,似也灿亮无比。
她不由得想,这乾坤若当真能逆转,她倒也愿意一试。
怕不怕?胧明看向肩头,狐团太小,险些连狐狸的五官都分辨不清。
濯雪可不认怕,轻哼一声,有何好怕,我这九根尾巴可不是白长的。
嗯,不白长。胧明应声。
该如何唤我?濯雪得意洋洋。
银发大妖竟因一个称呼苦思了良久,估不准狐狸想听什么。
少顷,胧明何其郑重地吐出二字:心肝。
心什么,什么肝?
狐狸差点松爪,耳根一瞬滚烫,支支吾吾:我、我并非问你这个!
胧明面不改色:你原先想听什么?
要叫天狐。狐狸越说越小声,连自己都觉得羞。
谁能想到这九尾天狐,曾也因为偷鸡,被凡人追得满地乱爬。
濯雪心下不免唏嘘,要是阗极与魇王并未从中作梗,她现下必已在瑶京中当值。
或许还是朝九晚五的,天上戒律森严,仙神要么辟谷,要么茹素,那日子还真不是狐过的。
如今她非仙非妖,什么戒律法条都约束不得她,真是歪打正着,让她捡着好了。
悔不悔上凌空山?胧明又问。
濯雪自然不悔,歪头问:难不成你悔了?
悔是悔了,不过悔不在此。胧明很是平静。
悔在何处?濯雪有些好奇。
胧明答:早知就不去寻那隐魂叶了,也好能多与你温存片刻。
这比那声心肝更加要命。
狐狸周身一震,赶忙爬到胧明发顶上,又顺着她光洁的额头往下滑。
指盖大的身量恰恰够用,她往胧明嘴上一扒,就能将那叭叭不停的嘴堵上。
什么话都往外说,你不要命了!濯雪耳根都快烫冒烟了。
倒是苦了胧明,狐狸饶是变成指盖大,爪子也锋利非常。
好在修炼了几百年的妖躯强若铜铁,只稍动用灵力滋养一番,细细几道痕就能愈合。
濯雪扒了多久,胧明便闭了多久的嘴。
片刻,濯雪终于松爪,身姿轻飘飘地落到胧明衣襟上,不知为何,鼻尖突然冒痒。
周身灵脉莫名也跟着发痒,痒至骨子里了。
狐狸哆嗦了几下,怎么扭身都不得劲,将胧明衣襟都蹭乱了。
怎么了?胧明垂眸。
好像长虱子了。濯雪刚说完,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这喷嚏一打,体内浊气跟着舒泄而出,那隐魂叶的药效,竟还提早消泯了。
紧缩的筋骨吭哧作响,仿若抽芽,绒毛倏然褪去,只余下冰肌芙蓉面。
幸好衣裳是狐身所化,不至于一个猛长就将衣料撑破。
只是恢复得太过突然,濯雪一时适应不了这忽然笨重的躯壳,连四肢都忘了如何摆弄,手脚乱挥。
她当空跌落,被胧明接个正着,惊呼:春溪熬的汤汁,莫非是掺了水的?
是瑞光所致。胧明道。
瑞光照耀之下,濯雪的心神舒畅无比,乐道:瑞光这般好,也难怪凡人都想当神仙。
胧明却没有这么好过,直上九天远比登不周山难,良久只轻轻嗯了一声。
妖主都需如此,小妖们只会更加,魇王令妖兵攻入天门,明摆着是叫他们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