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次松动得厉害,一烫就是一大片,她的头发说不定又多白了一些。
乱动什么。胧明被怀里这动弹不停的狐狸折腾到坐不直,数不清的白毛贴上她脸面,搔起一阵痒意。
好烫!濯雪不动了,眼前的自己毛手毛脚,根本不是人身,哪有什么头发。
她再一寻思,怎又不烫了,就只烫了刚刚那一下。
是昆羽回信了。胧明拂开脸上狐毛,这段时日,没事就别变回兽身了。
狐狸的身形陡然拉长,白毛变作雪肌,微微弓着身,面朝着面地坐在胧明腿上。
你银发大妖错愕仰身,唇中含辞未吐。
濯雪无知无畏,摩挲起烫疼的后背,嘀咕道:是你叫我变作人身的。
她扭头看向桌案,只见纸上徐徐显露墨迹,只是那墨痕和胧明落笔时一样,一个字显现,一个字便消失。
真的有字欸,快看,它要散了!濯雪惊呼。
说完,她缩了一下被地面凉着的足趾,还没来得及从胧明腿上下去,便被环了个正着。
胧明顾不得其它,匆匆移开镇尺,托起案上的白鹿纸。
看得还算及时,再迟一息可就看不齐全了。
纸上写了数行略显歪扭的字,字大小不一,有些个不细看还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濯雪扭身打量,不敢信大妖与大妖间的差距竟有如此之大,想来就算胧明不用兔毫,也万不会写成这般。
「魂花已到花期之末,至今未见天上来客,黄泉府也并未设宴,阎王闭门不出,昆仑瑶京恐生变。」
生变?
胧明若有所思,收回手轻推濯雪肩头。
濯雪本就想走了,兔子一般跃开,双臂撑上桌沿,讷讷道:我们当真要去赏花啊?
实话说,她可不觉得黄泉府能开出什么好看的花,就算花当真开得够艳,也属实不是赏花的好去处。
鬼气沉沉,阴森可怖,赏花时若被鬼魂扑面,也不知是赏花,还是赏鬼。
只是借赏花,问昆羽黄泉府之事。胧明淡声。
那就是不赏花,直奔命簿了。濯雪了然。
不错。胧明道。
濯雪犯起怵,可惜这大老虎不许她告假,她只能鼓足劲问:那我们何时去?
群妖宴后。胧明取笔,随手书下几个字,怕不怕?
狐狸起先的嘚瑟和期许都是假的,她如今这点修为,给胧明磨指甲都不够,又如何敢入龙潭虎穴。
不如我们从长计议?濯雪提议。
莫怕。胧明停笔,兹事体大,我寻思充分了,路上定会保你万无一失。
第28章
28
看胧明面色沉着,似是深思熟虑过的,偏偏这一句话里,半句出自狐狸的嘴。
濯雪腹诽,好个大老虎,也干这等拾人牙慧的事,她狐狸肚里能乘船,就不计较这些了。
但不得不说,胧明这话说得还挺对味,她那刚刚涌上心头的畏怯,瞬息便化为乌有,什么黄泉府幽冥路的,通通不足称道。
狐狸信吗,信一半吧。
毕竟世有铁公鸡,还有笑面虎,谁知胧明话里有几分真情实意。
狐狸她今非昔比,可是修练过的,万不会轻易上当受骗。
濯雪狐疑道:路上万无一失,那上路前后呢,阎王若是追出来,谁替我挡着?
胧明将镇尺拉过来,又将白鹿纸压牢,一边道:我替你挡着。
能者多劳。濯雪称赞。
胧明沉默了片刻,眼波不冷不淡地睨了过去。
那两道黑纹托起眼眸,衬得她气势好生凛冽,都说虎啸而风起,她不同,她不声不响亦能惊动风云。
胧明道:不过前后护得周不周全,便不得而知了,其一你不能耽误事,其二,我说什么,你照做便是。
濯雪轻啧一声,她就知道,这大老虎根本不是好相与的。
胧明接着道:能护得了,我自然会设法去护。
濯雪听明白了,这不就是一笔画成的大饼吗,她无意啃上一口,嘴里半点馅料皆无。
她索性也不指望胧明了,关键之时,还是得自求多福。
真是狐入虎口,瑟瑟发抖。
刁滑狡诈。濯雪小声嘀咕,我若是命丧黄泉,也不知谁捞得着好。
狐狸是耳背惯了,自以为这般嘀嘀咕咕,旁人会听不着。
胧明轻哂,哪能让你命丧黄泉。
她嗓音透出几分凉薄,听着极不讲理,好似在戏谑
性命么,一定会保护周全,但五体全不全,就说不准了。
真是骇人闻见,濯雪惶惶:你我也算是同床的情谊,枕边狐都不顾了?好狠的心。
这一会同床的情谊,一会又枕边狐的,如若落到别人耳中,也不知会被杜撰成怎样旖旎香艳的场面。
银发大妖哑然无言,想知道这狐狸的脑瓜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偏巧狐狸双眸澄澈,说完还在嘴中鼓起一口气,脸上哪见半分暗昧,简直比案上那一张白鹿纸还要干净纯粹。
胧明哧一声,这狐狸分明是在凡间学了一些,学一半撇一半,不求甚解,不明就里。
笑甚?濯雪百思不得其解,胧明如何笑得出来。
胧明道:你在床尾,可不在枕边。
此话倒是无可辩驳,濯雪改而道:那便无所谓护不护,周全不周全的了,如若有难,你提前知会我一声,我扭头就跑。
她可最会跑了,二十个凡人包抄八面,都没能将她堵住。
这回可莫要跑错路了。胧明意味深长道。
待我禁制解除,便不会再犯那耳背的毛病了。濯雪愤愤。
全赖凌空山,念起来作甚要和宁虹山那么相近!
胧明抬眸,目光扫过狐狸发上那依稀可见的银丝,你修为渐长,已能抵遏禁制少许,如今是听得更清楚些了?
自然。濯雪语气上扬,略显得意。
想来如若是兽形,她那狐狸尾巴,定已翘到天上。
胧明轻哂:起先还不愿习练那百道咒法。
濯雪讷讷:若非切身经历,我也不知道它还有此等好处。
再加百道?胧明神色认真。
濯雪当即想往窗外跑,生怕又有密密麻麻的字钻进脑子。
她双眸一转,忍不住往窗外打量,天穹小小一片,远处碧草如茵。
狐狸脚滑,当下脚又想打滑了,只是不知道,那魇族的妖使会不会忽然回来。
想到哪儿去?魇族妖使走远了,当下万不会回头再访。胧明一下便看穿了狐狸的心思。
濯雪缩回脑袋,理直气壮道:一觉醒来就在练术法,肉都没吃着,如今饿得慌,哪还有余力再学百道。
让秋柔给你留了,就在灶台上放着。胧明难得好心。
濯雪心已跃至屋外,身刚想跟着跃出去,就被窗棱卡了个正着,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并非兽形。
胧明不给她变回兽身,她索性不变。
这屋子实在待不下去了,再待怕是又得被术法符咒弄昏头,她一个转身,风风火火跑出门外,一步没停。
她万不是馋肉,只是想溜。
主峰上众妖济济,宴上八珍玉食一应俱全,盛器溢羹,妖们大快朵颐,谁也不曾留意那一晃而过的狐狸。
濯雪不屑一顾,一心奔着厨屋去,掀了木盖便瞧见一锅焖香的鸡肉。
焖得金黄,其上撒了零星葱花,一看便是特地留在锅中,而非舀剩的。
濯雪吃得尽兴,也没发现厨屋何时进了妖,那妖正目瞪口呆地站在边上。
她只依稀瞧见个人形,扭头时险些噎住,一看竟是那日帮她潜入主峰的妖侍姐姐。
那日的木牌上刻了名字,写的什么来着?
青槐。狐狸招呼道。
青槐有好一阵没见到这只狐妖了,那日她眼睁睁看着狐狸被管事的揪出,还以为自己闯下了大祸。
好在管事并未追究,妖主还无端端赏她灵玉,她受宠若惊,委实猜不出这狐狸怎就成了山主的贴身妖侍,还让她莫名其妙地沾了光。
你怎么在这?今时不同往日,青槐变得小心翼翼。
濯雪取来一只干净的碗,还特地翻出长勺,盛上满满一碗,道:见者有份,你也尝尝,那日若非多亏了你,我也进不了主峰。
青槐哪里敢接,连连摆手,讷讷:有一事我倒是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