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身为妖,本也不甚在意人形时的躯壳,是好看或是丑陋,袒胸露臂或是裹得严严实实,俱无关紧要。
她的举动如此自然,倒也合乎常理。
随之,挂了银珠的腰带叮铃垂落,和裙角一齐蜿蜒在冰冷山石上,像混了染料的泉。
狐狸哪敢动,只觉察衣衫层层滑落,只余抹肚还挂在半身之上,而绸裙掩在腰下,堪堪遮齐腰窝。
皮毛如雪的狐,化作人身后,身上也白得莹润。
背上腰上寒毛可见,狐狸紧抿嘴唇,活像雨中含苞的花,滴羞蹀躞。
随着妖主往她后腰上一按,她抿紧的唇猝不及防松开,塌着腰往前支身。
镜子脱手而出,幸而没滚远,晃悠几下,恰好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将双掌撑在岩石上,轻呼出声,察觉到,那只漂亮的手正沿着她的脊骨往下探,指尖没入她绸裙几分。
妖主的手与她的背,无一例外都落入镜中,她原还觉得惊怕,慌乱一瞥,却又觉得
怪旖旎的。
全怪妖主看得太认真,摸得又太仔细。
那古怪的符文被绸裙遮挡,当真未能露全,想必已蔓延至股间。
只是越往下越模糊不清,只脖颈那处还算分明。
是禁制。胧明微微震掌,企图令妖力侵入到符文之中,并非护身符。
濯雪登时就像被剥皮剜骨,痛得哪还支得住身,大叫着便往石头上伏。
痛,好痛
妖力渗不进符文分毫,胧明索性收手,无意伤你,只是我想试试,这禁制可否破开。
濯雪颤颤巍巍,往镜中斜了一眼,见胧明正用食指描摹符文的笔画走向。
当真倒反天罡了,她连老虎屁股都没摸着,反成了老虎在摸她。
还没看完么,莫非我背上绣的是元宵上河图?濯雪哆嗦不已。
我得记下来。胧明细眉微蹙,稀奇,竟是从未见过的符文,甚至还能抵挡我的妖力,看着像
像什么?濯雪提心吊胆。
像出自昆仑瑶京。胧明描完一遍,便勾起那垂在山石上的薄薄外裳,你究竟是何身份?
昆仑瑶京?
濯雪心惊,据兰蕙说,她是被江水送到秋风岭的。
这些年她一事无成,既突破不了境界,又没别的天赋,不过是只山野狐狸罢了,除此还能是什么身份。
仙界的东西,不处理便后患无穷。妖主倒是仔细,还为狐狸拉好衣襟,秋风岭送来这么一份礼,是什么意思?
处理二字,说得何其冰冷。
濯雪怵怵。
她一个妖,还年纪轻轻的,怎能就这样被处理掉。
待衣裳穿齐,银珠玉带又挂回腰间。
我可能是万年一遇的大妖,只是惨遭封印,现助我破除禁制,重返秋风岭,我将传你千年妖力,决不食言。濯雪冷汗涔涔。
第15章
那鬼画符见是见到了,只是连胧明都看不明白,她一目不识丁的狐狸,又如何看得懂。
不知道是个什么禁制,又是打哪儿来的,先解开总没有错。
如此古怪之物,恐怕也只有胧明这样的大妖能解开。
待禁制解除,便也到了她离开之日,她可得脚不沾地地离开,否则也不知要被卷进哪个漩涡。
濯雪琢磨,或许
或许她真是什么身份厉害的转世大妖呢,昆仑瑶京灭不了她,不得已想出办法困住她。
濯雪心下啧啧称奇,她真是能耐了,还有这么一天。
只是,她也不想如此能耐的,日后的好日子要变作鸦雀飞走咯。
跌坐在地的狐狸垂头丧气,许是心烦意乱,一时控制不住,脑袋上冷不防竖起一对毛绒绒的狐耳,就连腰下,也甩出来一根狐尾。
当真妖力浅薄,竟连完完全全的人形也维持不住,不过这般摸爬滚打下来,那一身皮毛倒还是白如初雪,一尘不染。
狐耳和尾巴都随着她的气息而动,好像初具人形的半妖,尚无力完全化形,旁人只稍伸手,就能将其拿捏。
胧明很轻地哧笑一声,垂眸道:万年难遇的大妖?
濯雪方才还口出狂言,如今不敢应声了,只能生硬地扬起唇角憨笑,胆量可谓收放自如。
这禁制非解不可了,万一你当真是什么万年大妖,许还能救妖界于水火,我岂能看着昆仑瑶京殄伤奇才。胧明揶揄着,分明未当真,悠悠伸出食指。
指尖落在狐狸后颈,柳絮那般,轻飘飘滑到衣襟边沿,如同瘙痒。
这亦是恫吓,她用最平淡的语气,和最为轻缓的触碰,叫狐狸莫要胡作非为。
濯雪笑得脸都要僵了,想令胧明放松警惕。
只是她即便仰着头,亦不敢与胧明对视。
白虎眼下的两道黑纹锐利凛冽,是不曾打磨过的锋刃,浸透寒冬冷雪,又染遍夜幕之色,深邃到叫人无胆探究。
我能救什么妖界呀,妖界何须我来救,有您这般大妖还不够嘛。濯雪目光闪躲。
够吗?若是足够,当年妖界也不会落败。胧明无端端露笑,笑意未达眼底,她转而又道:有一事想必你也清楚,仙妖从开天起,便势不两立。
濯雪听不懂,虎妖忽然提这事作甚。
昆仑瑶京若有顾虑,为何不直接除去顾虑,反倒要留下祸患?胧明幽声慢调,万年大妖,就更是不能留。
洞中,风呼啸着从另一头奔袭而来,刮得她银发飞扬,袖口宛若柔荑,轻盈盈地拂上狐狸脸面。
仅仅一个禁制,就能叫天界消除顾虑吗,既然是禁制,就总有破解之日,届时他们又该如何?胧明寒着声。
濯雪未想到这些,什么万年大妖,她不过是随口一说。
可能以天界之力,暂不能令万年大妖魂飞魄散,便只能使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她满口胡言,后背又被汗湿。
那猪妖作甚伤你,难不成他与天界一心?胧明揶揄,你的意思是,有妖伙同昆仑瑶京作乱三界?
不错!濯雪不假思索。
好在胧明没有不依不饶,敛了目光道:既然如此,我就更要留你了,省得你辨不清敌友,将妖族这千年一遇的大妖送到沟里。
傻子才听不出是嘲弄。
濯雪圆不回去了,索性哭丧着脸道:万年大妖是我胡诌的,昆仑瑶京不想滥杀无辜,又不想放我四处传谣,不得已下此禁制。
胡诌?我怎么听着有几分道理。胧明的指腹轻压在薄薄衣料上,明明没扼着濯雪的脖颈,却叫濯雪滞了气息。
她说完,手改而绕前,指腹按在濯雪唇边,昆仑瑶京可不会白费力气做这等事,若真想叫你噤声,小施禁言术即可。
那样的话,狐狸可就不单单耳背了。
那就是昆仑瑶京手抖,下错了禁制。濯雪其实不清楚昆仑瑶京的手抖不抖,她如今倒是蛮抖的。
那仙界真是草台班子。胧明淡哂。
可不是么,如何比得上妖族。濯雪轻吁一口气,飞快朝白虎那赤红的眸子瞥去一眼。
好红,像是刚吃完人,如今要吃狐。
若我将这整片皮剥下,它还会不会发亮?胧明语气平平,话里也好似拌了血。
濯雪就怕这虎妖当场将她剖了,小声劝说:剖下来多半就不好使了。
禁制与你关系紧密,我自然不能剖。胧明平静道,正巧你也想留在凌空山上当妖侍,便容你留,只是这禁制一日不破,你便一日不能走。
小女本也不想走。濯雪口不应心,说话时唇微微翕动,差些要将边上的食指吃进口中。
她闷红着脸不作声了,两颊就跟抹了胭脂一样。
胧明直起身,妖力环上狐狸腰际,使得狐狸也跟着站起。
濯雪被吓一跳,一对狐耳耷拉倒向脑后,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了耳朵尾巴。
她一个激灵,匆忙捂紧双耳。
胧明好笑地看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扬,边上的狐尾就跟凡间麻花似的,松松垮垮地缠上来。
平日在秋风岭,濯雪缠兰蕙缠习惯了,此时被拨弄一下,就不由自主地往上贴,全忘了身边是谁。
她刚想将狐尾收回,尾巴尖就被掐个正着,害得她周身猛颤,瞪着眼立在原地。
完了,这白虎是不是还想剖她的皮?
濯雪连忙道:大王,夜深了,还是让小女服侍您歇息吧。
变回原身。胧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