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还是一个孩子呢。
他们也活到这个岁数了,差不多够了,她还年轻,还有无比漫长的岁月……
用他们的命换她的命,很划得来。
看到这群以单薄佝偻的身体挡在自己身前的老人,小淼缓缓吸了口气,随即以更慢的速度慢慢吐出,察觉到某种神奇的力量游走全身。
……这种感觉很奇怪,心口好像热涨涨的,眼眶也跟着酸软起来。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打住。
这个时代各个阶层等级森严,身份便是一层天然的壁垒。
一个贵族死了都要彻查,更别遑论是一位皇帝客死他乡了。
焉耆高层官员跑来玉京纠缠,可大理寺却早有准备,利落地将无晦往日罪证一一整理出来。
条条清晰,有理有据,堵得他们哑口无言。
他们还想做挣扎,可一张张罪证砸到自己面前,上面字字触目惊心。
三番五次暗害仙人、指使他人刺杀徽元帝、意欲挑起三国战争、谋害陆老将军谢小将军、残害无辜百姓、图谋他国领土……
条条件件,数不胜数。
便是三司会审来了,也只会判五马分尸!
大理寺卿怒不可遏,恨不得将唾沫星子喷到他们脸上: 做了这么多恶事,桩桩件件,哪件冤枉了你们昆弥?啊?
我们还没去寻你们的麻烦呢,你们倒是要我们杀人偿命了?
赔钱!割地赔款!!
焉耆官员彻底哑了声。
有人仍不服气,兀自嚷嚷道:“那杀人者呢?我们昆弥便这样白白死了?”
同伴听到这话吓出一身冷汗,恨不得跳起来去捂他的嘴,下一刻,他们就听到上首传来一声冷笑。
那个大昭官员轻飘飘道:“依据我大昭律法,七十岁以上者犯法重从轻,轻从无……”
这句话便已是答案。
…
凌扈自从兄长死后,就再也没开过口。
他经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抱住自己,将脑袋埋于膝盖上,似是不想承认某种事实,又像是陷入了某种混沌。
焉耆的官员见状,担忧地在背后猜测七殿下是不是受到打击,一下子变哑巴了。
只有凌扈自己知道,他只是一遍遍地在把情绪揉开、铺平、嚼碎。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浑浑噩噩将脑袋从膝盖中抬起来,恰好看到褚芙蹲下,问那个叫小淼的小姑娘要不要去奶茶店工作。
她却摇摇头,说自己要去找爹娘了。
她挎着一个小包袱要走,临走之前,坐在角落的凌扈却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没有这桩事,你还会报恩吗?”
所有人一下惊讶地转过头来看他,一时间各种声响都停了下来,万籁俱寂。
他的脸色苍白了许多,嗓音也是久不出声的沙哑。
小淼扭过头,脸上也是纯然的惊讶,似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叫住自己,而且问了一个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
但她很快将情绪收敛,认真想了想,随即回答他:“会的,我们昭国人说话算话。”
许久过后,凌扈迟缓地点了点头,再次陷入沉默。
在短短几月中,他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父王去世了,兄长也死了。
焉耆陷入动荡,群龙无首,之前那些官员贵族见他没哑,纷纷请求他回焉耆继位。
凌扈同意了,答应那天,他摸了摸胸口。
心脏空荡荡的,似能刮进风来,但无数次的钝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离别和失去。
凌扈来向褚芙告别。
他看起来沉稳了很多,再没有之前傻乐的模样,嗓音放的很轻,又很重。
他说:“我可能以后都不会来了。”
他说:“褚芙,谢谢你。”
他说:“褚芙,再见。”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凌扈回焉耆的那日,是冬日难得一见的晴朗天。
天对日,雨对风,九夏对三冬。
祥云对瑞雪,滴露对垂虹。
杨柳池塘风淡淡,梨花院落月融融。
他说天高地迥。
她说水阔山重。
第241章 欢欢喜喜过大年
事情拉拉杂杂,等褚芙带着自己的员工回到总店后,已然快临近除夕了。
除夕中的「除」是去除,「夕」,指夜晚,除夕便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夜,因与新年首尾相连,是个十分隆重的节日。
除此之外,它还有「月穷岁尽」的意思,人们都要除旧迎新,旧岁至此而除,来年另换新岁。
但不管怎么样,除夕热闹是肯定热闹的。
况且这还是她来这里和大家一起过的第一个年,自然重视。
褚芙本来还琢磨着要不要去买些窗花回来,给店里添一点节日的喜庆氛围,但她话一说出来,就被小铃铛抢答了。
她高高举起手,说自己姐姐会剪。
曲裾见状笑着点头,说弄些红纸来就行。
褚芙望向曲裾,又惊又喜,这才知道她竟然还有一门剪窗花的手艺!
想要什么就能剪什么,都不用去外面买!
曲裾一双巧手,再桀骜不驯的红纸在她的手下都会立马变得服服帖帖,咔擦、咔擦几下,就是各式各样活灵活现的成品窗花。
褚芙翻来覆去的拿着看,惊叹不已。
曲裾见掌柜喜欢,心里也高兴,但她较为内敛,只是抿唇笑了笑,温温柔柔地从桌上拾起来一张张给她介绍。
“蝙蝠代表「福」,喜鹊寓意「喜」,鱼象征「年年有余」,这头老虎贴在窗上有辟邪避灾的作用,意思是阻挡邪祟入侵,保佑全家平安顺遂。”
这边剪窗花组热火朝天,那边扎灯笼组也没停。
这也是李桂花李大牛自个儿说的,要不然褚芙真不知道他们竟然还会做灯!
自己店里真是一个个卧虎藏龙啊!
夫妻俩听到掌柜的这样夸自己,脸顿时红得不行,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繁复一点的灯不太会做,只会简单一些的八角灯和圆灯,你们不要嫌弃简陋就好……”
于是,这边开始做灯笼骨架、画图、上色、糊纸,又想着抽空做几盏小孩儿玩的兔子灯,忙的不亦乐乎。
大家也都知道陈折己写的一手好字,自是由他全权负责写春联。
既要写对联,那肯定也要写大字,过年用的最多的不过是福、禄、吉、丰、寿之类的。
忙忙碌碌跟小蜜蜂似的褚芙,又跑来探头探脑看写对联。
陈大人写的是欧体楷书,字迹饱满,笔画刚劲,结构严谨,整体给人一种端庄秀丽的感觉。
他还特意用了金墨,字体在光下显得璀璨富贵,大气又熠熠生辉。
光看着都感觉年味浓郁,韵味悠长!
小山竹小苹果等人围在一旁睁着眼睛看,时不时捂着嘴巴发出小声小声的惊呼赞叹。
秦元见状,故意坏心眼地蘸了墨汁,作势要往她们脸上画,嚷嚷道:“来来来,给你们画三道胡须,额头再写个‘王’字……”
爱干净的小孩都笑闹着跑开,笑作一团。
众人也都没闲着,没当主力军的就在旁打打下手,帮忙剪窗花、磨墨递纸、做灯笼骨架什么的。
当然,秦元和杜房鸣两人手上忙活,嘴上也没停,将去定洼县的一路见闻都说了出来。
两个人一个眉飞色舞地讲,另一个手舞足蹈地比划,讲的人绘声绘色,听的人聚精会神。
众人跟着心紧了又紧,听到某个节点咬牙切齿,听到另一处又眉目舒展。
大家虽然知道不容易,但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趟如此惊心动魄的旅程,更没想到最后会有这样的转折。
听到结尾,曲裾叹了一声:“难怪最近没看到小淼在门外卖泥饼了。”
阿风也垂下眼睫,轻声道:“前两天葡萄果茶卖的很好,我还特意给凌扈哥留了一杯呢,我说他怎么到最后也没来拿,原来是走了。”
秦元却是讲得喉咙冒火,赶紧跑出去抽空喝口水润润嗓子。
这里人多,他怕自己粗手粗脚,到时候一不小心打翻了水弄得乱糟糟的就不好了。
“后来呢?后来呢?”其他人见秦元出去了,又想知道后续,忙不迭追问杜房鸣:“那洛姑娘呢?她还好吗?”
杜房鸣挠挠脑袋,一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得问褚掌柜。”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向褚芙聚来。
褚芙失笑,说出了答案:“我邀请洛姑娘来店里工作,她没同意也没拒绝,只是认真道了谢,说自己还想再到处走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寻什么,但还不想终止自己的远行。
“然后呢?”
“然后啊,我就说,总店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如果以后她累了,想停下来,或许可以来这里,而不是永远没有目的地。
曲裾放下手里剪到一半的窗花,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任何可以精准形容这个姑娘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