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杜房鸣还没思忖好怎么应对,就听吕晋决绝道:“你别再纠缠我了,我喜欢的是女子,就算与你姑姑和离了,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世间女子何其多,他为何独独痴恋自己?难不成自己的魅力当真如此大?
  杜房鸣看见他的表情后,脑子突然转过弯来。
  不是,这个表情……怎么这么让人恶心欲呕呢?
  杜房鸣又突然意识到,等等,自己好像也经常在褚掌柜面前露出这个表情。
  他又暗自拍着胸脯庆幸,幸好幸好,自己还是玉树临风的,没有他那么丑,应该观感会比他好很多。
  …
  杜令婉拿着那张薄薄的和离书,仍觉不可置信。
  和离了?
  就这么简单的和离了?
  我解脱了?
  杜房鸣再次见到自己姑姑时,她容光焕发,与从前那个容颜憔悴的妇人判若两人。
  无休无止斗小妾的日子她真的是过够了,只要一想到从此摆脱了吕晋这个狗男人,她半夜在被子里都能笑出声来。
  杜令婉和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疼惜道:“姑姑错怪你了,先前一直以为你不学无术,现在想来是我狭隘浅薄了,没有看到你的内涵。”
  杜房鸣笑容僵在嘴角:“……”
  姑,咱只要说最后那一句就可以了,前面那几句真的没有必要,真的。
  杜令婉感动不已,掰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正对自己,期待又鼓励: “来,告诉姑姑,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怎么做到的?
  杜房鸣微笑着坚强。
  没事的,只是牺牲了亿一点点清誉而已,亿点点而已。
  **
  此时的太极殿,正是一片风雨欲来之势。
  名贵汝瓷砸了个粉碎,这像是个信号,内侍全都哗啦啦跪下来,恐惧到几乎要把头埋进衣服里去。
  皇宫内外全部统一口径瞒着他,但不知道哪漏了口风,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横山帝怒极反笑,“好啊,好啊!那个有间奶茶店来了这么久,朕竟然是昭国最后一个知道的!”
  总管大太监李有禄在旁呈上一盏消火的决明子茶,小心奉承道:“陛下富有四海,那个有间奶茶店算什么东西,自是不值当为它劳神动气。”
  “陛下是天子,凡天下所有,无不是陛下子民。”
  内侍皆知他听不得因他之过使上天降下神罚这话,也不敢触他的逆鳞,只陪着小心道:“听闻那掌柜的是毕宿星君下凡,想来莫不是来辅佐陛下成为千古一帝的……陛下,兴许这是祥瑞之兆啊。”
  横山帝丝毫不吃这套,冷笑道:“祥瑞?依朕看是妖异!”
  太子跪在地上,横山帝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龙袍拖曳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居高临下的打量这个儿子许久,忽然当胸一脚将他踹翻。
  “别以为朕不知道,有你在后面推波助澜!”
  太子闷哼一声,捂着胸口缓慢的爬起来,再次跪好。
  “你僭越了,父子君臣,君臣父子。”横山帝微弯下腰,伸出手指用力点了点他的胸膛,语含告诫:“朕与你之间,先是君臣,再是父子。”
  太子面不改色,头颅一如既往的恭敬垂着,“是。”
  横山帝越走越慢,途经鎏金盘龙柱时,停下脚步,忽然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端放在那的一盆芍药。
  这盆绿芍已经很老了,还是当年重修太极殿时,已故的贤仁皇后花了大力气从外面挪进来的,枝干遒劲,色如翡翠,透着尊贵之气。
  然春日怒放时绿意盎然,花朵初开时青绿色,盛开时层层晕染,心瓣儿浓绿正抱,颜色减淡,宛若柳叶飘絮,又似雪上柳梢。
  横山帝又拍了两下,表情晦暗不清,语气也听不出喜怒,“它的花期就要过了。”
  芍药春日开花,眼下却是七月流火,已快要入秋了。
  李有禄听得胆战心惊,陛下说的是花……还是那家店?
  他小心翼翼地出言宽慰:“终究只是养在殿内的一盆花而已,也无四季轮转,您就当看个趣儿,奴才再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话,它能得陛下一赏,已是莫大的荣幸,且花无再开之日,人何执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略略放下身段,将那个掌柜招安过来,收为己用,想来也不足为惧。
  横山帝捻着花瓣,重复:“花无再开,人何执之?”
  养在园子里的花谢了尚可待来年,可养在盆里的花败了,岂不是再无重来之日?
  他收敛怒容重新坐回龙椅上,面上所有情绪已悄然无踪,无迹可寻。
  李有禄暗自松了口气。看样子,陛下是已过了那阵气。
  谁料他这个想法刚冒出头来,就听到上首传来轻飘飘一句:“派兵,攻打。”
  李有禄惊愕抬头。
  龙椅上的帝王稍微抬了抬袖子,一行护龙卫就神不知鬼不觉出现,无声无息跪在地上,听候差遣。
  横山帝依旧轻描淡写:“若有违抗皇命者,就地斩杀,事成后将那个叫褚什么的女人,枭首示众。”
  听说她因那家店在民间声望很高?她算个什么东西?
  只有皇权,才能凌驾于一切之上。
  没有什么能动摇朕的权利!
  “是。”护龙卫领命退下。
  李有禄脸色苍白,拿着拂尘的手在不可控制地颤抖。
  这样一句话下去,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该流多少血。
  陛下此法何曾不是在自取灭亡?
  大昭……真的完了。
  第96章 黑云压城
  吕晋抖了抖衣裳,又扯了扯,临走前在模糊的黄铜镜前打量自己一遍,瞧着更板正了些,这才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去找褚芙谈生意。
  不等他说明来意,褚芙就主动开口:“你想要盐?”
  虽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吕晋没否认,肃容起身冲她作了个揖,“褚掌柜洞若观火。”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以近乎蛊惑的语气道:“盐利润之高,想必您也有所耳闻。”
  不止他们大昭,就周边几个邻国,再远些的西域、下梁,哪个国家不要盐?就连北方那些水草丰美的游牧民族都要买盐砖!
  如果有了盐,何愁没有销路?银子不是如流水般进钱袋子?
  说句不好听的,贩盐所得的利润,可比在这里挣几十文钱一杯的奶茶好多了!
  “如若褚掌柜点头,吕某愿将所得利润十之八九双手奉上,献给褚掌柜。”
  简而言之,她只要提供盐就可以了,后面的事几乎不要她操心,他会一手包揽,她只需等着收钱即可。
  他直直的望过来,野心昭然若揭。
  褚芙甚至清晰地看到他的喉头滚动了下,仿若大业近在咫尺,只待他们大展宏图。
  褚芙慢慢啜了口茶,没出声。这时,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影。
  昔日的九督公,此刻急得鬓发皆湿,全无体面。
  褚芙面露惊诧,“你不是在太子身边吗?怎么……”
  她话还未说完,九宿便急慌慌抢答:“殿下让我来告知您一声,宫里怕是出变故了!”
  今早横山帝传唤太子入宫,并未说是什么事,但他已察觉到了不好,提前一步让九宿来报信。
  褚芙瞬间顾不上这摊子事,脑子里的那根弦顷刻绷紧。
  能出什么变故呢?无非就是横山帝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终于……还是来了。
  见褚芙这冷静的模样,九宿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焦急道:“您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又让她看后面四个精壮的汉子,急急介绍道:“这四位是殿下亲卫,此行是特来护您周全的。”
  必要时候,以命换命。
  四个精兵上前一步,齐齐冲她抱拳。
  …
  早在九宿来时,吕晋就很懂眼色识时务的退了出去。
  谁料一出来就看到了杜房鸣的背影,他对这个曾经的侄子心里仍有阴影,连忙屏息弯腰,轻手轻脚往外走。
  杜房鸣根本没发现他,正眯眼向远处眺望,用折扇敲了两下手心,感慨道:“书到用时方恨少,好多人呐好多鸟。”
  吕晋内心翻了个白眼,这首诗是这么用的吗?
  但他忍不住向那边看去,等人近了,这才发现……
  哪是什么人什么鸟?分明是黑压压的禁卫军!
  最前头的是……护龙卫!
  吕晋‘腾’的一下直起身来,下意识就想跑。
  害怕、惊骇、畏怯……什么词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心中万分之一的恐惧!
  对横山帝的恐惧早已刻入大昭百姓的基因,深入骨髓。
  什么生意、钱财,统统都是空话!这些东西都没有性命重要!
  他想跑,可哪还跑得掉?店门口早已被禁军团团围住!
  吕晋失魂落魄,瘫坐在地,抱着头喃喃:“完了,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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