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虽然不远处就是宫女用被褥临时搭建的窝,但显然,狸奴也知道睡在哪里更舒服。
  裴昭看向崔珩。他把视线从书上移开,平静地回道:“它不许上来。”
  “听到了吗,他说不许上来。”裴昭只好道。
  彩狸委屈地叫唤着,立起身子,想蹭崔珩按在床沿的手,但崔珩把手收了回去,问:“夫人听得懂它在说什么吗?”
  裴昭摇头,倾下身,安抚地挠着彩狸的下巴,“但我猜,估计是在求你。要不今日先让小满上来,明日等它有了真正的窝……”见崔珩默然不语,俨然还是在和它怄气的模样,又柔声道,“韫晖,你看它叫得多可怜,它才那么小……”
  可怜吗?还是无缘无故要把床分出去的自己比较可怜吧?
  崔珩只把被褥扯高了一些,道:“随你。但不许和我们睡同一条被子。”
  彩狸团缩在床角,眯着眼睛,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裴昭这才钻到被窝内,搂着他的腰,问:“韫晖,还在生气么?”
  崔珩冷笑一声:“夫人,我怎么会和一只狸奴生气。”
  裴昭松开手,躺回自己的位置,故意道:“你没生气就好,还以为我哄完狸奴,还要来哄你呢。”
  崔珩微微挑眉:“哦,夫人打算怎么哄?”
  “就是像哄小满一样哄你啊。”裴昭侧过身,挠着他的下巴,指尖沿着颈线下移,停在他的锁骨前,一圈圈地打着转,“比如这样。”
  “别的呢?”
  他不满足。
  裴昭只好支起身子,吻着他的唇瓣,吻完后道:“这样够不够?”
  “不够。”崔珩摇头。
  “崔韫晖,人不能太贪心。”
  “夫人好偏心,这句话怎么不对你的小满说?”他计较起来,扣住裴昭的后脑,压近两人的距离,“你这样惯着它,万一它明日还要上来怎么办?裴小姐,你知道你今天说了多少句‘小满好可怜’吗?你可怜它,就不可怜我?我好不容易能和你单独呆一会,你却还得先狸奴再找我。”
  裴昭越听越觉得好笑,偏偏他眉头微蹙,连“夫人”也不愿叫,好似真的动了气一般,只好抿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
  他继续道:“裴小姐,本来今早看到那帮人因为一点小事就吵个不停就烦,回来还得受什么‘小满’的气。夫人还说我贪心,我要是贪心,怎么还愿意把床分出一块给它?”
  他注意到裴昭微微扬起的唇线,又道,“嗯。还要被夫人嘲笑。”
  “对不起。”裴昭实在忍不住,伏在他的身前笑个不止,笑完道,“好吧好吧,明日我不让它上来,总行了吧?”
  “还有呢?”
  “也不说‘小满好可怜’……凡事你最优先好不好?”
  崔珩这才眉心舒缓,道:“明日陪我去个地方。”
  “小满……”
  “它不许去。”
  第74章
  帝后番外(四)
  第二日清晨, 裴昭被压得喘不过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和以往不同, 压着自己的不是崔珩的胳膊, 而是那一只彩狸。彩狸又是踩又是拱,裴昭无奈地抱着它起身。
  旁边的崔珩阖眼安睡着,神态恬静, 裴昭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没有反应。
  “小满, 你为什么只压着我, 不去压着他?”裴昭压低声音。
  彩狸踱着步子, 慢悠悠地挪到崔珩身边, 蹭着他的脖颈。
  “夫人,好痒……”
  崔珩喃喃着,像往日一样凭着感觉去牵手,没想到触及的却是柔软的皮毛, 猛地睁开眼,低骂道:“怎么是你……”
  彩狸这时扑到他胸前,摇着尾巴,轻轻嗅着。崔珩被痒得眉头微皱,又觉得自己确实不该和一只彩狸怄气, 只好不动它,面色铁青道:“夫人,快让你的小满走开。”
  “小满喜欢你呢。”裴昭重新躺下去, 侧着身, 轻轻抚摸着彩狸的背脊,彩狸舒服得发出噜噜的打呼声, 将爪子窝在身下,两眼一闭,竟是要直接在他身上睡过去。
  崔珩忍不住阴阳道:“裴小姐,你的小满好沉。”
  “可它才四个月大。”
  裴昭看着他幽怨的眼神,笑着坐起身,把彩狸抱到怀里,彩狸亲昵地叫了两下,阖眼睡下。崔珩看着一人一狸,想到过去若没有这只彩狸,两人醒后往往还会搂抱着温存许久,如今有它鸠占鹊巢,自己又不能计较,便默默咬住唇,起身掀开床帐。
  柔软的晨光泻在床上,外面春光正浓。
  “夫人,你若是一直抱着它,等会怎么替我束发?”
  最终,崔珩还是决定和一只彩狸计较。
  -
  今日要去的承香殿位于皇城的东北角,是数十年前,萧贵人的寝宫。
  崔瑀即位后,此殿庭院的槐树被雷击中,燃成大火,故被认为是不详的征兆,便一直没再有妃嫔入住,宫人洒扫时也常常避开,七八年下来,庭院中杂草丛生,殿内灰尘厚重,蛛网密布,极是荒芜,同其他金玉堆砌、一尘不染的宫殿截然不同。
  直到崔珩即位,才命人重新修缮,数月下来,承香殿重回往日的光艳奢华。
  四月正是百花盛开的时间,花园中蜂蝶飞舞,馥郁而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两人在承香殿外的花园中慢慢地逛着,走到芍药园时,崔珩顿住脚步,道:“夫人,你还欠我一枝花。”
  裴昭知道他是在说王家大婚那日,故意道:“我送过,但某些人不收,还把它扔到了湖里。”
  “你明明知道我扔的原因。那不是你的花。”他低声道,“而且,夫人后来说要再送一枝的,怎么能反悔?”
  “当然可以再送一枝。”裴昭的目光飘到他发顶素雅的玉簪上,唇角微微勾起,“但得簪你头顶,好不好?”
  大婚那夜,他簪着团花的样子极是好看。
  崔珩爽快地应下,将脑后的玉簪一把抽掉,高束的黑发瞬时倾落在侧,如同流淌着的墨色一般。
  裴昭一边说着“不雅”,一边又折下一枝银白芍药,甩手想抖净上面的露水,崔珩却另折下红艳艳的一枝,认真道:“夫人,簪白花不吉利,簪红的。”说完,弯下腰屈就。
  墨发间,红芍药的色泽秾丽而鲜润。
  裴昭用细长的枝干把他的头发挽起,结束后,拍拍他的肩膀让他站直,这时,一只蝴蝶被花香引来,落在芍药上。
  他抬手感受着头顶尚带着露水的花枝。
  蝴蝶扇着翅膀,在空中绕了一会,又重新落在发顶。
  “韫晖,蝴蝶很喜欢你。还有,你这样很好看,像新郎官。”裴昭笑着道,又问,“今日邀我来承香殿,是不是想同我讲你小时候的事?”
  一路走来,他多次看上去想开口,但终是什么也没说。
  崔珩轻轻“嗯”了一声:“原本想告诉你小时候的事情。”
  “现在呢?”
  “觉得有些无趣。”他坦诚道,“而且,还有些狼狈。”
  “可我见过好多次你狼狈的样子。再多听一些也无妨。”
  他眉梢微微挑起,淡笑道:“夫人,除了苍梧山,我哪里狼狈过?”
  “每次毒发的时候都很狼狈,还有……”像是想到了什么,裴昭皱起眉,“崔韫晖,你弯腰。”崔珩虽有些不解,还是乖乖地倾下身。
  裴昭搂住他的脖子,低声道:“你最狼狈的,是法场那日。”说着,用手轻轻抚着他颈侧的淡痕,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那样真的很危险。”
  崔珩垂下眼,想起当时的抽痛。那种心脏被攥住的感觉,此生都不想再体验一遍。
  他的确是想,如果真的要杀他,那就杀吧,总比因为雪融春痛苦地死掉要好。况且,能死她的怀里,他甘之如饴。
  “夫人,以后再也不会这样的。”他许诺,“因为现在我知道你爱我。”
  “算你懂事。”裴昭抿唇一笑,又亲着他脖颈,像是想用吻痕掩盖住旧日淡淡的伤痕一样。
  日头渐高时,两人到偏殿内休息。靠窗的书案边摆着一张圈椅,裴昭想小时候的崔珩估计是在这里学习经书的,便走上前坐下。
  “夫人,这是我的位置。”崔珩淡笑道,半倚在书案上。
  “我知道。想感受一下你的小时候。”
  这位置不算好。窗外看不到湛蓝的天空,只能看到庭院中枯燥单调的一面灰墙,还有攀附在灰墙上的藤蔓。春日的柔风拂过时,墙上的藤蔓轻轻晃动,却无端得显出秋日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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