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博是作下棋者,赢的人获得场上所有的筹码,输的人则赔双倍。
  胜者是个少年,手侧堆着的筹码如小山高,恐怕已经赢了好几局。
  中场结束,小厮问道:“有人要和祁少爷对弈么?”
  众人皆不语。
  若是无人对弈,便是由赌场的人来。
  “娘子看上去想试。”崔珩道。
  “六博看的是运气,一个人运气真的能好成这样么?”裴昭有些怀疑。
  祁少爷似乎听到了什么,竟望了过来:“本少爷的运气素来不错,你若是不信,不妨来验一验。”
  众人的视线都落了过来。
  崔珩笑了笑,抬手加了筹码:“娘子赢了自然最好,输了也没事。”
  其他人也跟着下注。少年觑了一眼,发现两边的筹码竟一样多,气道:“你们这群蠢货!给这新来的下筹码,是想把□□也输掉吗?”
  “世……祁少爷,我们没给她下筹码。”旁边一个侍从打扮的人道。
  少年望着崔珩看了一会,道:“你还挺有钱。”
  有了王萼的教训,裴昭开局前,认真地端详起铜骰子。
  少年说:“你看也没用,他们输了可不是因为这骰子的问题。”
  铜骰子确实没问题。
  裴昭点了点头,道:“那让我再看看你的手。”
  少年怔住了,有些慌张:“本少爷的手,岂是你想看就看的?”
  孰料崔珩倾身上前,一把拽住少年的手腕,他手劲极大,少年吃痛后松开掌心,“哐”地一声,又是一枚铜骰子落了出来。
  少年抽回手就往门边跑,一边跑一边喊着:“护驾!快护驾啊!”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侍从立刻追了上去。
  赌场的小厮回过神,也跑出去,大骂道:“别让那个穿绿衣服的逃出去!那人出老千!”
  裴昭默默地想着“护驾”两个字:“他不会是那个要来进贡的世子吧?南荣……祈?”
  难怪他姓祁。
  “或许是吧。”崔珩看着棋盘上两枚一模一样的铜骰子,“不过,娘子是怎么猜到的?”
  第48章
  调香
  裴昭看着乱作一锅粥的博乐司。
  若是再呆下去, 恐怕他们也会被牵连,便拿着药往外走,在街道上才说:“吃一堑长一智。我是受人诓骗才学会这个的。”
  崔珩低笑了一声, 有些好奇:“诓骗娘子的是谁?”
  裴昭犹豫了一会。
  “王长史。”
  崔珩的笑容凝住了, 眼底愈发浓黑。
  刚来邕州那会,他们的确一起下棋。
  但不是围棋么?怎么连六博棋也下过了?
  裴昭意识到他的不对劲,但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沉默地跟着他往鬼市的出口走。走到暗道里的时候,才听到他漫不经心道:“那你什么时候去和他学调香?”
  上回见到王萼是在邕州府。
  王萼没有再提调香的事情, 但明亮桃花眼里少见得岑寂:“不久后花毗国进贡, 温姑娘会来作应使。某约了风雨楼的厢房, 姑娘应该也会赏脸来吧?”
  裴昭那时道:“子实和阿素的邀请, 我自然会来。说什么‘赏脸’。”
  谁知王萼冷笑了一声:“只盼着到时候没有什么人以生日为由又把你引了去。”
  见久久没有回应,崔珩换了个话题,问:“娘子的生日快到了。打算怎么过?”
  裴昭很快回道:“不打算过了。”
  崔珩微怔,又问:“那娘子有什么想要的?”
  “想快些查清当年的案子。”
  崔珩淡笑道:“这件事你不必说, 我也会想办法完成。娘子没有其他的心愿么?”
  在黑暗中,裴昭看不见他的表情,唯觉得一股清冽的香味浮着,驱散了暗道中的闷湿。
  如同冬雪消融时,春盼莺来。
  “想学调香。”
  他怔了一会, 冷笑道:“娘子心里有人,还和我出来,不怕王长史生气。”
  “奇了怪了, 会调香的又不只有他一人。殿下似乎也会。”
  崔珩呼吸微滞。
  他担心自己会错了意, 轻声道:“这种微末小技,我怎么会。”
  “这样么。”裴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本还想向殿下请教的,现在看来——”
  他立刻打断道:“想学什么?”
  “雪中春信。”
  崔珩整个人怔住了,在黑暗中,呼吸都乱了半拍。
  那是他今日佩的香囊。
  “你不会吗?”等了半天没有答复,裴昭又开了口,“若是不会——”
  学别的也行。
  反正又不是真想学调香。
  “我会。”崔珩回过神,声音恢复了平静,“雪中春信的香料京城才有。回京后,我慢慢教你。”
  -
  时值日暮,夕阳将地上的红绸缎照得明艳。
  一行人正向着逸泉宫缓缓走来。
  根据鸿胪寺的安排,今日便是在此地迎接花毗国世子。到场的不但有鸿胪寺的京官,邕州从七品以上的地方官也要到场。
  裴昭抬起眸。
  花毗国的仪仗近了,羽翎扇后露出了南荣祈秀丽的脸。
  他被应使们迎进殿后,外面的官员也跟着进去,一一落座。
  晚宴开始后,鸿胪寺少卿温稍在上面致辞。南荣祈在一旁听着,垂下脑袋,似打起了瞌睡。
  温素忽而道:“阿熙,你没发现王萼今日没来么?”
  裴昭张望了一圈,道:“前些日子我在邕州府也没见到他,是病了?”
  温素只是说:“他说你为了晋王,拒绝了和他调香。”
  裴昭手里的动作停下了,但觉得这件事情不应该怪自己,又开始夹起菜:“生日一年只一次,调香一年却能很多次。我不觉得自己错在哪。”
  温素微微一笑:“我也是这么同他说的。”过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他在忙什么,上次去见他,眼底乌黑一片,瘦了很多。”
  莫名有些烦躁。
  也不想再延续这个话题。
  “我下次见到面时,道个歉便是。”
  晚膳结束后,是歌姬表演。最初两首是花毗国的音乐,节奏快而激烈。
  在演奏声中,夹杂着清脆的击玉声。
  南荣祈用玉箸敲着酒盏,直到演奏结束,他才停下。
  十七岁在皇室中应当不算小,南荣祈却保持着少年心性,想必在花毗国,应当极是受宠。
  奏乐结束后,夜宴散席。裴昭准备离开逸泉宫,谁知温稍忽然走了过来,道:“袁司马,世子说有话问你。请随某来。”
  温素也想跟过去,但温稍用眼色止住了她。
  卧房内,少年盘腿坐在榻边,笑着问:“那天在博乐司的,就是你,对不对?”
  裴昭施了一礼:“当时没认出世子,有所冒犯,还请世子恕罪。”
  “冒犯本世子的是你夫君。”南荣祈直白道,“他人呢?怎么还不过来领罚?”
  “袁司马尚未有家室。”温稍在一旁低声道,“世子或许有什么误解。”
  南荣祈哦了一声,摸着腕骨:“那人出手太重,疼死了,害得本世子好些天没睡好。”
  裴昭只好又施了一礼:“世子宽宏大量,我替他赔个不是。”
  南荣祈微微挑眉:“他不是你夫君,你替他赔礼做什么?本世子要他来道歉。”
  裴昭没有答他,只是道:“世子有错在先。若是要他道歉,恐怕有些难。”
  温稍未曾料到她会这样说话,忙道:“袁司马,岁末进贡是两国要事,还请司马讲上一讲,冒犯世子的是何人。本官也好处理。”
  裴昭犹豫着刚要开口,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花毗国的侍从急匆匆地进来:“晋王殿下问,世子要把袁司马扣到什么时候。”
  “关他什么事!”南荣祈皱起眉,“他晚宴频频出去,一点也不尊重本世子,本世子还没找他算账呢!”
  “世子既然认出了我,为何没有认出他。”裴昭忍不住笑问。
  南荣祈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意思,接着沉思了一会:“本世子也不知,为何认出了你。对了,你六博棋下的怎么样?”
  一旁的温稍越听越觉得云里雾里,干脆沉默不语。
  反正这世子看上去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只会一些。时候不早,世子好生歇息。入京的路还很长。”
  说完,裴昭转身走了出去。南荣祈也没有拦她,唯留一个温稍摸不着头脑。
  夜风裹挟着逸泉宫中的梅香,吹的人两鬓发凉。
  走到廊上的时候,正撞见崔珩过来。青年艳紫的官服在宫灯下流着绚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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