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好笑。”三小姐王芷冷笑一声,嘲讽道,“当年大哥明明和裴二小姐有了婚事,但却——”
  “王芷,你闭嘴!”王若轻喝一声。
  王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到外面。
  这一桌的世家小姐们全都安静下来。
  裴昭默默看着盏中摇晃的酒水。王芷想说的,估计是当年王藻和临真郡主情投意合,却偏偏和自己定了亲的事情。
  “三妹有癔症,故而有时口不择言。”王若尴尬地赔着笑,“诸位切莫放在心上。”
  直到临真郡主披着锦盖、踩上红毯时,小姐们才又悄悄地说起话。
  “郡主的绯色鲛纱全京城不过三匹。听说,嫁衣也是数十位拔尖的绣女一同绣制的。”
  “喜帕上的垂珠才少见,全是南海挑来的珍珠,阿娘说,单是一颗就要百两。”
  “好了好了,一个个这么眼巴巴的,回家后赶紧说自己也想成亲,说不定排场也这样大。”温素忍不住道。
  韩廷芳道:“若说成亲,常乐侯和贺小姐的婚事便在三个月后,嗳,今天他俩都没来。”
  裴昭看着酒盏中清澈的水色,故作心不在焉道:“三个月后成亲?”
  “具体的日子还没定,毕竟郑家的人在看吉日,不过,阿熙,到时候你早在岭南啦。”温素道,“那时候郑家肯定很热闹,你不在,真可惜。”
  -
  酒宴结束后,来宾到王家的水榭中谈笑。
  银月高悬,湖面波光粼粼。小姐们靠在阑干边,将花瓣丢进水中。湖里的锦鲤以为是饵料,纷纷游过来,撞破平静的水面,在起起伏伏的波纹中,水面上流淌的月光愈发银亮。
  韩廷芳忽然看向一处,低声道:“晋王殿下竟会一个人出来。”
  远处,崔珩独自伏在阑干边,垂眸望着湖面。月光洒在他银色暗纹的外裳上,衬得整个人如同月中仙。
  这时,郑怜晃了晃手中的白芍药,笑道:“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玩击鼓传花。输的人去找晋王殿下,把花送给他。”
  韩廷芳一愣,骂道:“郑小姐,殿下可不是那些追求你的陆家子弟。送花什么的,他可不稀罕。”不但不稀罕,还会觉得是折辱。
  “韩尚书和殿下颇为熟络,曾有将韩二小姐许配给殿下的念头。”郑怜却慢悠悠道,“可惜,你那时还有脸疮,殿下看不上你……”
  “你说什么胡话!我,我和双信已有婚约在身!”韩廷芳皱起眉,“而且,殿下才不会以貌取人。”
  “楼双信和殿下也交情不浅。”郑怜冷笑道,“你不会是想借着他,来接近殿下吧?”
  这话刻薄而露骨。韩廷芳又羞又气,满脸通红,说不出话。
  温素看不得郑怜跋扈,笑道:“郑小姐,明明喜欢晋王殿下的,是你吧?毕竟,上次宫宴,你给殿下送花,被拒绝后哭得梨花带雨。”
  “谁哭得梨花带雨?”郑怜蹙起眉,眼睫微微颤抖,“温素,你看错了吧?”
  “好吧……”温素眨眨眼,一转话题,“那郑小姐,方便问问,你阿兄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么?”
  “当然不小心磕的。”郑怜脸色微变。
  “还以为是他和你一样,嘴巴贱,又不饶人,被什么人……”
  “你闭嘴!”郑怜怒道,“阿兄没有被人打!”
  “我没说常乐侯被打。”温素狡黠一笑,“这可是郑小姐自己承认的。你真笨。”
  郑怜气得嘴唇发抖,攥紧了拳。王若生怕二人直接掐起来,连忙挡在中间,劝道:“二位别生气,这样好的夜晚,赏赏月,看看花就好,别提不开心的事情。”
  郑怜把手中的芍药一掷,芍药转了两圈,滚到裴昭脚下,鬼使神差一般,裴昭弯下腰捡了起来,手中的芍药亮丽,有如春雪,让人想起初春时,春雪居里银白的花海。
  但等裴昭回过神时,面色极是尴尬。别人不要的花,自己却捡起来,实在古怪;但若是现在再扔掉,恐怕更是古怪。
  郑怜冷笑道:“袁熙你这样喜欢,不如也送他一支!毕竟,被晋王拒绝的肯定不只我一个人。”
  “郑小姐怎么也有癔症。”温素继续刺道,“哪有逼着别人送花的?”
  “说不定是从小侯爷那学来的。”韩廷芳平复好心情,补刀道,“哎呀,我们袁姑娘又漂亮又有趣,殿下肯定会接过花的。”
  郑怜挑起眉,不屑地嗤道:“漂亮?哪里漂亮?”
  “反正比你漂亮。”韩廷芳认真道,“袁姑娘,若是你去,殿下肯定会收的。”
  裴昭其实一点也不想送花,但又实在看不惯郑怜,便绕过凉亭,走到阑干边,低声道:“殿下。”
  崔珩转过身。
  他喝了不少酒,双颊酡红,五官柔和而昳丽,灼热的目光落在芍药上,微微顿住:“裴小姐……是要送给本王么?”
  第18章
  送花
  裴昭如实说了方才的事情,最终道:“殿下若是实在不想要,也没有关系。”
  沉默半晌,他轻轻捏住花枝,笑着道:“裴小姐,你今日好漂亮。”
  “啊……谢谢。”裴昭面色微红,接着,压低声音,“但这种场合就不要叫什么‘裴小姐’了,若是被人听到,恐怕会生乱。”
  “这算什么场合。”他轻轻笑起来,眼眸中水光潋滟,俨然醉得不轻。
  接风酒并不醉人。若是要醉到这种地步,他怕是至少喝了五盅。
  裴昭问道:“殿下喝了多少?”
  崔珩轻轻晃着花枝,仰靠在阑干上,笑盈盈道:“没有很多。七八盅而已。”
  七八盅原来也能叫“而已”。
  “在别人家婚宴上醉成这样,倒是少见。”裴昭有些无语。
  “不是你和王藻的婚宴么?”他面露不解,“呃……本王祝你们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殿下是神志不清了么?”裴昭嘴角一抽,“这是王藻和临真郡主的婚宴。”
  崔珩抿着唇,忽然抬手将芍药扔到水中。
  湖面浮起一阵阵涟漪。银白色的芍药静静地漂在水面上,打着转,在幽蓝中流泻着瑰艳的光泽。
  不收便不收,收了又扔了是什么意思?
  裴昭听到远处郑怜的笑声,紧紧咬着唇,感到面上无光。
  -
  回去后,韩廷芳宽慰道:“袁姑娘,或许是殿下喝了酒的缘故,否则他应该不会这样……”
  “哪是喝酒的原因。”郑怜看上去心情极好,“晋王殿下本就没有阿兄会怜香惜玉,才这样糟蹋人的心意。”
  一想到郑霁青,裴昭忍不住冷笑起来。
  郑怜蹙起眉:“你被他这样对待,也不嫌丢脸,还笑得出来?”
  裴昭确实觉得丢脸,但还是说:“郑小姐,因为那朵花被你碰过。”
  郑怜双手抱胸,讽刺道:“既然这样,你再送一遍,看看他会不会扔。”
  韩廷芳想到裴昭送花,和自己的话脱不了关系,连忙帮腔道:“凭什么袁姑娘要再送一遍?郑怜,你去送,说不定殿下直接把你丢到湖里。”
  “你还好意思说这个?”郑怜一挑眉,唇边笑意更甚,“当初被人丢到湖里,然后脸上过敏长烂疮的,好像是你吧,哎呀,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天天戴着个面纱遮着那张丑脸……”
  “你闭嘴!”韩廷芳已带着哭腔。
  眼见着场面越来越乱,王若急得满头是汗,一边安慰着哭起来的韩廷芳,一边又要阻止其他看戏的小姐火上浇油,一不小心,又撞掉了郑怜的金步摇。郑怜骂道:“王若,你作为东道主,这是在做什么?”
  王若连忙弯腰拾起步摇,但郑怜仍不依不饶地骂着。
  王若虽比众人年长,这时眼中也浮上了一层水光,声音哽咽起来:“郑小姐到底要怎么样才开心?”
  郑怜一把拽过侍女手中装满芍药的花篮:“让袁熙再送一遍。”
  “好。我再送一遍。若是他收下,你便和韩二小姐道歉。”
  郑怜立刻点头,道:“好呀,若是他不收,你便同我道歉。”
  裴昭垂下眼挑选,好不容易看中了一朵新鲜的浅黄色芍药,花篮却落在地上。不知为何,对面的郑怜开始发颤,薄薄的嘴唇翕张着,吐字也不甚清晰。
  “见过,见过晋王殿下。”
  裴昭转过身看着他。
  崔珩垂下眸,看着翻落在地的芍药,问道:“郑小姐是在做什么?”
  若不是他双颊浅红,单从他现在冰冷的语气,绝看不出曾饮过酒。
  “殿下,我没做什么……”郑怜嗫嚅道,“我只是,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你不收我的花。”
  “因为郑小姐和小侯爷长得很像,本王看到就烦。”崔珩淡淡一笑,“郑小姐,还记得小侯爷的下场么?”
  围观的小姐们立刻散了开来。
  “我……我不想……”郑怜吓得拉住王若的手。
  “殿下别说这种话。”王若也有些害怕,连忙使眼色差侍女找人,过了一会,王萼走过来,严肃道:“殿下这样对待小姐们,实在缺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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