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孟云禾走到赵淮书跟前,也没有伸手去扶他,只低头看着他,声音沉静坚定。
  “表弟,站起来。”
  赵淮书抬起头来,现下的一幕只让他觉得无地自容,尤其是还在这个他最在意的女子跟前,可抬首望向她的眼眸,她的眼里却没有嘲弄,她平静地望向他,那眼眸就如一汪清泉,洗涤着他那自甘堕落的灵魂。
  当日母亲告诉了他换亲之事,他抗争无果,眼睁睁地看着她另嫁他人。说到底,还是他太过于无用,空有一腔热血,最终却什么都做不了。他也认了命,娶了孟云枝,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婚后生活会如此不堪,孟云枝整日怪他不争气,逼着他读书科举,他也知晓孟云枝的脾气,一开始还顺着她,没想到她变本加厉,日日将他和旁人作比较,惹得他烦乱不已。
  若她只是针对自己还罢了,可孟云枝嫁过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越来越心胸狭隘,处处不容人,渐渐地连他身边伺候的丫鬟都看不惯了,丫鬟不过是在他读书时为他送了一杯茶,她居然叫人行了酷刑,将那丫鬟的手给废了!若不是他及时赶来,那丫鬟怕是连性命都没了。
  妹妹赵容湘可怜那丫鬟,便将丫鬟接来了自己身边照看养伤,孟云枝将这事看做是容湘与她作对,居然为容湘找了一个名声极坏的老鳏夫,想着将赵容湘赶紧嫁出去!母亲自然是不同意这事,孟云枝便使了手段,邀容湘出去逛铺子,险些叫那老男人辱了容湘的清白,还好容湘拼死反抗,逃了出来。母亲经过此事也容忍不了孟云枝,训斥于她,孟云枝却与母亲动起手来,将母亲推到在地,害她伤了腿骨,卧病在床。
  赵淮书再也忍受不了,要与孟云枝和离,孟云枝却摆出一副泼辣嘴脸,说赵家娶她是高攀,断然没有和离的道理,还将他以前的画作全部烧掉了。如今昌兴伯府乌烟瘴气,赵淮书再也不愿回家看见孟云枝那副嘴脸,他恨自己软弱无用,却更想逃避这一切,他白日便醉在酒楼,晚上就随意找家客栈,任家里下人来喊他也不回去。
  他不记得自己已经多少天没有回过赵家了,醉了之后,便不会再想到自己那瞧不见一点儿希望的人生,有时候醉了之后他还能瞧见云禾,瞧见以往与云禾之间的那些美好时光,只是他再也无法肖想她的如今了。
  他知道,自己如今就是个再也扶不起来的烂人,连他自己都不愿再拯救自己,就这样醉死在外头也好,只要不回去见孟云枝那歇斯底里的扭曲面孔就好。
  还好云禾瞧不见他现如今这副模样。
  但,没想到,今日居然在他最狼狈的似乎遇见了云禾。
  云禾居然,出手帮了他。
  “云...司大奶奶,你...”赵淮书头脑发沉,他看了看旁边不怀好意的巩大巩三,生怕孟云禾受了欺负,“你还是莫要管我了,快离开这里。”
  “表弟,我是不会叫旁人欺负你的。”孟云禾表情依旧平静,“自己站起来,我相信你可以。”
  “哟,这表弟表姐的,还真是感情深啊。”巩大不似弟弟那般失态,故意在旁阴阳怪气,“若是我没记错,这镇国公府的小公爷恰巧不在家吧,难道是大奶奶寂寞,在这念起表弟的好来了?若我没记错,那小公爷似乎长得极其丑陋,也难怪大奶奶念着眼前这翩翩如玉的少年郎啊哈哈哈哈哈哈!”
  “住嘴!”赵淮书好似真的突然多了股子气力,“尔等鼠辈,不许出言侮辱镇国公府大奶奶!”
  “看看看,这赵家小伯爷方才还一副软脚虾的模样,现在说到他的表姐,他倒是开始着急了,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巩大的脑子要比巩三活络的多,很快就找到了如何来攻击孟云禾和赵淮书,“也难怪赵小伯爷日日宿醉,不肯归家,原来竟是不想见家中的表姐,舍不得眼前这个表姐啊!”
  孟云禾却淡然一笑,丝毫不慌,反而上前两步,走到雕花栏杆旁,望着下面的殃殃人众,沉着出声。
  “当年群雄纷争,战乱不休,司家跟随太祖皇帝打下天下,结束战乱,更是对手下士兵,沿途百姓都极尽所能地相助,太祖皇帝亲赐‘镇国公’之名,而后司家世代镇守边疆,立下赫赫战功,护我大盛百姓之太平。”孟云禾眼中似有愤慨,“而赵家祖上也曾积荫功德,第一代昌兴伯当年任知府之时,陈州闹了洪灾,昌兴伯以命坚守,令百姓有序撤离,自己却因救一婴孩而丢了性命,保住了陈州多少人口的性命。我想问问眼前的两位巩公子,你们有什么基业,你们有什么功绩,如今信口拈来,拿莫须有的龌龊之事来污蔑司家和赵家两家,司家和赵家门楣自古以来便清清白白,你们如此污蔑有功之臣,上负皇恩,下负百姓,有何脸面在此立足!”
  “是啊!”下面立马有人愤愤不平地出言,“我早就想说了,那小公爷是赤胆忠心,骁勇善战的少年英雄,北蛮人听见他的名号都屋门禁闭,小儿啼哭。你们京城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比不过人家,就到处说人家长得丑,难道男人就只比一张脸蛋子吗!”
  “就是!自己比不过就整日拿人家长得丑说事!我瞧着这镇国公府大奶奶好得很,小公爷自成婚以来也没回家,大奶奶对小公爷的庶子视若己出,照料的极其精细!这样的女人,居然被这种龌龊东西如此污蔑!”
  巩大此时才有些慌了,他后退一步,却还是强自镇定:“贤良女子应在家相夫教子,不宜抛头露面,你既问心无愧,便不该来管这赵淮书的闲事!若不是你俩有了首尾,你何至于此,叫小公爷如此蒙羞!”
  “小公爷才不会因我此举蒙羞,他是有格局的男子,不似某些鼠辈。”孟云禾冷笑,“我为何要出面维护赵表弟,那自然简单的很,我母亲待我掏心掏肺,恩重如山,赵淮书是她的亲侄子,自然也是我的亲人!如今表弟在此受辱,我却充耳不闻,若是我做了这样的女子,便对不起我母亲的养育之恩,也对不起镇国公府这么多年铁骨铮铮的门楣儿!”
  “而你!”孟云禾眼冒冷光,朝巩大射去,“因无理相争便只会拿女子的清白说事,女子的清白本就不是阻碍她们伸张正义的栅栏,更不是旁人能轻飘飘便污蔑她们的把柄。我今日站在这里,既可说自己清清白白,又可说自己有情有义,清白二字本就该无愧于心,之于女子而言都谈不上锦上添花,更何来雪中送炭,更不是为了将一切阻隔在外!”
  “说得好!”
  下面的一位戴斗笠的女侠带头鼓起掌来。
  “我只道这京城女子多矫揉造作,没想到也有大奶奶这样的性情中人!你说得对,这世间女子本就生存不易,更无需向谁自证清白,这清白也是你们这些人染不黑的!也只有大奶奶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起小公爷!”
  下面无论男女,都跟着鼓起掌来,有几人直接厉声呵斥起巩大和巩三。
  “那你也不该来这种地方!”巩大被那声浪吓到,“这里江湖侠客众多,你孤身前来,实非世家贵女所为!”
  “谁说她是孤身前来的?”
  一声沉着的男声在此时响起,司鹤霄大踏步地走上前来,与孟云禾比肩而立。
  “我与夫人出来吃饭,巡视自家酒楼,没想到居然遇到了疯狗在叫。”
  “夫人?”
  “这就是...国公府的小公爷!”
  “不对吧,不是说小公爷长相丑陋吗!”
  “天啊,这叫丑陋?这就如同谪仙一样好吧!这是假的小公爷吧!”
  底下顿时炸开了锅。
  孟云禾有些嫌弃地看了司鹤霄一眼,不是告诉了他,要他藏好吗,她自己可以搞得定的!
  方才她好不容易风光了一回,也体会到了那种武侠小说中振臂一呼,群雄响应的感觉,但这男人一出来,所有的目光便都聚集在他脸上了!
  果然妖男祸国啊!
  “诸位,我便是如假包换的镇国公府世子,司鹤霄。因不怎么在京城,在塞外也无人得见我的真容,不知怎的就落下了一个丑陋之名。”司鹤霄对着底下抱了下拳,“我年少时也曾有一个江湖梦,当初见各位江湖好汉在京城无处落脚,便心想着咱们各个都是世间的锦绣传奇,在京城自然也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又怎么能落了旁人去?于是便与好友开了这家风客来,供各位兴致起时前来歇脚。我昨日刚回京城,夫人一直对风客来很好奇,我便想着带她前来,尝尝咱们这的特色菜!没想到遇见了她的娘家表哥受辱,我夫人要强的很,还不要我出来,说她自个儿便能摆平这事,方才她据理力争,确实也证明了自己。但我实在见不得疯狗冲她无休止地狂吠,这两条疯狗...实在是令我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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