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不想懂,所以坦然地问:“捐完楼回来了?”
  “嗯。”江季声拉过他手,“所以就不麻烦温总多跑一趟了。”
  温吟知无语,不愿搭理。
  “那我先走了,改天请你吃饭。”秦榛低头看了眼十指相扣的两只手,懒得计较,笑着告别道。
  两个牵着手走得很快的人在校园里很奇怪,离开花园时他就想甩开江季声,却被握得更紧,僵持到车旁再松开,他手腕已被攥出红肿。
  他拒绝了江季声的嘘寒问暖,径直拉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忙了太多事的缘故,几乎车一启动秦榛就睡着了。江季声将车速压得很慢,开到小区门口想起家里没食材了,遂拐到附近的超市打算顺路带回一些。
  可停好车了秦榛还没醒,他静等片刻,下车绕到后座,开门俯身解开安全带,起身时目光在秦榛脸颊流连了许久,从耸立的山根到微微翕动的唇瓣,不知怎的,忽然很口渴。
  不管平时多设防,他只要睡沉了就会将满身的尖刺卸下,重新变回那只温软乖顺的小动物。
  江季声心中生出久违的怜爱,凑近,在气息交缠中摸索着对准他唇,就快要落下一吻的刹那,猝不及防落入他幽深的眼眸。
  而他趁这停顿的半秒,偏头躲开了。
  买完食材回家,一直到晚上,两人都没再说过话。
  吃过晚饭秦榛便进了卧室,自从重回同一屋檐下,他们都是分房睡的,秦榛住在原来的主卧,江季声则在书房。
  当晚秦榛先和陈诚誉通了电话,陈诚誉说他之前交给自己的论文已经成功发表了,带的是他和温听的名字,再加上11562号项目继续开展,应该能让他评上正教授。
  “……老师,我已经向学校递交了辞呈,待11562结项,保密期一过我就要走了。”秦榛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出实情。
  陈诚誉果然急了:“你怎么……你这孩子!学校不是已经承诺为你正名,该有的补偿也不会少……这时候走算什么?”
  “对不起老师,是我的个人原因。”他摸了摸蜷在腿边假寐的猫,语气缓而轻渺,“经过这些事之后,我突然觉得很迷茫。从前我所有的规划都是为了登上顶峰,可仔细想来,这好像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一直被世俗和别人的期许裹挟前进,以为得到越多才越有归属,真当失去了却发现,其实一无所有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少我很自由。”
  “所以我想借这个机会,用自己的愿望去填补空白,选择一次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陈诚誉忍下心中的痛惜,终是选择尊重:“罢了,你做的决定自有你的道理,别后悔就好。”
  他笑了笑:“谢谢您体谅我迟来的叛逆。”
  “其实打电话也不仅为了说这些。”陈诚誉在挂断前沉声说,“还是要对你道个歉,当时一出事,我没有先问清情况,而是急于斥责你,是我不对。
  你是我带出的学生,你的为人我本该最了解,我应当相信你、站在你这边的,可我反而……”
  “没关系的,老师。”他释然道,“我明白您对我的心意,那时候我做法也有失偏颇,太悲观太消沉,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陈诚誉听得气哼:“是因为你那个男朋友?还是你家里?”
  “都有。”秦榛乖乖答。
  “你是我的得意门生,青年才俊,大不了老师再给你找个新的,别在一棵树上吊死。”陈诚誉没问具体原因,而是打抱不平道,“至于你那爸妈,以前还过来学校闹,照我说统统赶出去断绝关系才好,吸血的寄生虫,不搭理也罢。”
  “嗯,好,我都听您的。”他憋着笑点头。
  一通电话打完已到十点半,秦榛伸了个懒腰,走去浴室放热水,等候的功夫顺便把蛋黄骚扰醒了。猫不耐烦地搓搓脸,扒拉门口冲他喵喵喊,意图很明显,是要吃夜宵了。
  秦榛只好开门放它去吃猫粮,紧随其后开了个罐头做加餐,想了想,绕到厨房拎了瓶红酒,回来时猫已经风卷残云地吃饱了,一人一猫又大摇大摆回了卧室。
  “乖乖在床上等我,不许乱窜。”
  他用湿巾给蛋黄擦了爪垫,带着红酒和高脚杯进了浴室。这时水已经放好,他试了试温度,脱掉睡衣迈进了浴缸。
  江季声是被一阵短促的撞击声吸引的。
  彼时他正在书房审阅合同,听到声响似乎是从主卧传出。但房门紧闭着,他敲了敲,没有贸然前进,直到听到猫在里面大叫,意识到可能出事了,一把推开了门。
  猫原本半直起身子扒在浴室门口,见江季声进来,打了个趔趄飞速跑掉了。江季声边喊着秦榛的名字边开门,浴室里满目白雾阻隔视线,他低着头走,在快接近最内部时,发现地板溅上许多水迹。
  而秦榛就趴在浴缸旁痛苦地闷哼,还一丝不挂着,周身肌肤被热气熏蒸得泛红,水珠凝如蚌中新生的珍珠。见他来了,竭力蜷缩起来,咬紧牙强忍羞耻道:“浴巾,给我拿一块。”
  江季声陡然清醒,却选择性失聪似的,伸手要去抱他:“受伤了吗?我先带你出去。”
  “别碰我!!”
  他一面挡掉触碰,一面用手肘撑在地板缩到墙角,仿佛搁浅海滩奋力挣扎的游鱼,每一根鱼刺都带着抗拒。
  江季声但被他这么一抵触,心底的暴虐情绪霎时冲撞上头,抓住他手腕反剪到头顶,眼眸直钉在他脸上,好像就要喷火:“为什么不让我碰?你到底在躲什么?!真要成心报复我?”
  秦榛听到他这番质问,仰起脸冷冷地笑了一下:“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你总要有个限度吧?”他很重地喘息几声,像在压抑怒气。
  “可这还不及你对我的万分之一呢。”他看着他眼睛,一字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谁不会说?总要让你感受到同样的折磨,才算道歉。”
  “是么。”江季声闻言反笑,“那你要不要回想一下,当初我是怎么对你的?礼尚往来,你又该如何做?”
  说时,他膝盖顶在秦榛腿中间强硬地分开,一手将他双手扣住,另一只手捏起下巴强迫他脸高抬正对自己,然后像噬食猎物一般狠狠咬在他锁骨。
  白皙的皮肤立刻见了淤红,他依旧不依不饶地沿着直攀向上,一路吻到嘴角的痕迹仿佛开遍的茱萸,却在意图撬开他齿关时,触及到了他滚烫的泪珠。
  “你,木木,你别哭啊……”江季声瞬间慌了,松开手忙为他擦眼泪。
  而秦榛咬紧嘴唇,任泪水淌满脸颊,极尽屈辱。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他起身去取了浴巾为他裹好,欲将他横抱起来,“我先送你回床上好不好?水凉,待会儿把你冻感冒了。”
  他拂开江季声的手:“到此为止吧,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
  江季声毫无征兆地感到一阵心焦:“别,木木,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把你抱回去,我保证什么都不做了……”
  最后秦榛还是被抱回了床上,因为跌出浴缸时撞到了膝盖,青紫一大片,加上酒精开始挥发作用,根本走不稳路。
  江季声的确在践行许诺,为秦榛盖了被子,从衣柜找出睡衣递给他穿好,又反身回浴室拿了块毛巾帮他擦干头发。而他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没再抗拒这种程度的接触。
  做完上述这些,江季声离开了卧室。
  秦榛原以为他就要走了,哪知他提了医药箱回来,从被里拉过他腿摆成弯曲的姿势,撸起裤管露出膝盖,用棉签蘸取红花油细致地擦拭患处,而后将他右手腕被水打湿的绷带拆掉,缠绕换上了新的。
  “今晚的事,对不起。”他拎着箱子站在床角,道完歉,又上瞟偷瞄秦榛的神色,嗫嚅道,“我,我不是要和你赌气,我也想知道,你……报复完之后,要怎么办?”
  “还在考虑。”秦榛冷淡地答。
  “那可不可以考虑……和好如初?”他握紧箱子提手。
  秦榛抬眸睨了他一眼。
  “给我个机会,行吗?”江季声开始打感情牌,“在一起那么多年,怎么能说放就放下,破镜……还有重圆的余地呢,更何况是感情。”
  “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江总身为商人,这个道理应该比我更清楚吧?”秦榛跪起身关了灯,连台灯都没开,不再给他交谈的可能,“我要睡了,你走吧。”
  孤冷的月光透过没拉紧的窗帘洒入银色,江季声在原地又驻足良久,望着被子里他耸起的身形,仿佛静默在月面的一处凸坑。
  而心底翻涌的感觉却像是光海,想要走过去从背后拥住他,想要嵌合他的姿势揽他睡去,想要照亮月表永远背阴的半球。
  但他终没有这么做,而是悄悄退了出去,在离开前悲哀地开口:“我知道,但我能拿来挽回你的,就只有这些了。”
  他终于读懂了秦榛先前的笨拙与惶恐,若他又将碎掉的真心再一次捧上,在期待回应的时候,他只会比他更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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