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眯了眯眼睛,抬手欲遮却被按下了,腕上被抚住的小块皮肤有着不属于他的温度,他艰难地转过头,而那人已经起身去按铃了,但握着输液胶管的手一直没松。
随后有医生进来,秦榛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病房,医生探了探他额温,说着已无大碍,嘱咐了几句便离开,同时那人也松开了他的手腕。
这时秦榛看清了他脸,神情错愕。
“感觉还好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温吟知眼睑下浮着淡淡青乌,似是很疲惫,见他没反应也没有不耐烦,而是又问了一次。
秦榛忙摇了摇头,嘴唇微张,却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昨晚你晕倒在外面了,是我把你带到医院的。”他刻意避开了前因,只说了结果,“你受凉发了高烧,又轻微脑震荡,医生说要静养。”
“嗯。”秦榛摸摸额头,的确被纱布包着,触及有些刺痛,就收回了手,真诚地看向他眼睛,“谢谢你。”
说完,秦榛又看了眼门口,心中泛起低落。
“我给他打过电话,他说已经在路上了。”温吟知解释完,又忍不住多嘴,“你们……”
但说得很慢,因为望见秦榛过分苍白的脸,他不忍心。
所以给了秦榛可乘之机,开口打断道:“我们感情还挺稳定的,至于昨晚……那只是个意外吧。”
“可是……”温吟知还想继续说,但被突然打开的门惊得瞳仁颤了颤,同他一齐看了过去。
江季声抚着心口直喘粗气,像是一刻也不得歇地狂奔过来,风衣满沾着秋夜霜雨的冷意,走近时令秦榛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很冷,但江季声的手更冷,不由分说捧住了他的,骨节透着浅红,他后缩了几下都没能挣脱。
“怎么突然晕倒了?”江季声言语像是很担忧,但其实是在为了引出后续的辩解,“昨晚一直在应酬,没看手机你给我打了那么多电话,又喝多了,今天助理告诉我时才知道,就赶紧过来了。”
这其中关切之心浓烈,甚至直接跳过了问候一旁的温吟知,不过他也不在意,瞥了他一眼,凉飕飕地暗怼:“江总还真是日理万机。”
说不上究竟为何,他分明可以不说话的,但见江季声如此忽视薄待秦榛,他就忍不住动气,这感觉好像是看着别人拥有自己垂涎已久的宝物,却一点也不懂得珍惜。
不珍惜就别要了,他不忿地想。
“你怎么在这里?”
被迫抛下还睡着的温听来到医院,江季声本来心情就不好,病房里又多了个局外人站在这儿,而这个人是旁的也就罢了,偏还是温听的哥哥,各种混乱的情绪在此刻无端被激起,仿佛火点燃了杂草纷飞,令他一时头痛不已。
“是温先生送我来的。”秦榛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善,先一步解释了,并对温吟知笑了笑,温声道,“还好你发现了我,若不然我可能就……等到我病好了,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客套的话就免了,请我吃顿饭就成。”温吟知神色宽悯。
秦榛刚想说好,却被江季声瞥了一眼,许是目光太凛冽,而他犹在病中身心脆弱,竟有些畏怯,匆匆忙忙朝温吟知点了头,缩回被子里不说话了。
温吟知拿他没办法,只好欠了欠身,拎起搭在椅背的外套:“那我先走了,有事再联系我。”
“温总慢走。”江季声起身去送,多礼却冷漠。
到了门口,温吟知看着他关好了门,才皱着眉说道:“江总,这事我本没有立场管,但你可知秦榛他被送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我只知道温总权势滔天,如今连我的家事都要过问了吗?”
就算为以后顺利和温听在一起着想,江季声也清楚,自己不该也不能招惹温吟知,可从他推开门看见两人那刻开始,他的心绪就如同海浪潮起,烦躁地汹涌着,无论再怎么劝说自己都无法平静。
那是他养在瓶里的花,就算自己疏于养护,就算花日渐枯瘦,也不该被旁人夺了去。
“还是说,温总的关心并不纯粹,而是掺杂了别的欲念呢?”他语气咄咄相逼。
温吟知出人意料地没有反驳,而是直视他眼眸,平静地说:“天上的星星多到数不清,仰头观望时,每个人眼底都会映出许多光点,但即便这样,有的人还是能只看到一颗,即使那颗星星并不是最亮的。”
“你……”
“现在看来,它不仅黯淡,还自负得要命,总以为自己能做夜晚的太阳。”他上前一步,稍稍低头,眸光睥睨而尖锐,“但若有天他不再只是注视着你,你便什么也不是。”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说完,他连声招呼都没打,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季声直望着他背影远去,后槽牙紧得发疼。
“请问这里面的病人今天能出院吗?”站立半响,江季声拦住一个过路医生,问道。
医生看了眼病房号,正好手里还抱着病历本,便翻开看了看,迂回地说:“这个……建议还是再留院观察几天哈,他来的时候差点休克,幸亏送来的那个人懂些急救知识,不然……”
“所以是可以出院对吧。”他又确认了一遍。
“可以是可以……”
医生后半句“但是”还没说出口,他便道了谢,似是急不可耐地回去了。
“现在的小年轻也忒不爱惜身体了……”医生啧道。
江季声回到病房时,秦榛正偏头看着窗外的树影,见来者是他,撑起身子坐直了,犹豫良久,还是选择将昨晚发生的事和盘托出:“阿声,那个……”
江季声以为他又要说温吟知的事,情急之下开口:“你想不想回家?”
“啊?”他呆愣了几秒,小声纠结,“可是医生说要再输几天液才能走……”
尽管自己也不想待在医院,此刻也觉得还是谨遵医嘱比较好。
“我刚问过医生了,他说回家静养也是一样的。”江季声坐在床沿,俯身拂去他伤口旁的发丝,继续分析利弊,“况且,你不是一直不爱闻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吗?回家由我照顾你会更好些,就当……”
他顿了顿,才又说:“就当是为昨天晚上错过的补偿,木木,原谅我好吗?”
“……嗯。”秦榛抬起扎着针的手,扯着胶管触了触他下巴的青茬,声音轻如落羽,“那你也记得别应酬到太晚,也别喝那么多,我会担心的。”
“好。”他捂住脸侧他的手,不知为何,掌心渗出了细冷的汗意。
“就像你担心我一样。”他笑容浅浅,澄澈得如同不掺杂质的水晶,剔透而无害,让人一眼就能望到那颗炽热的玲珑心,“你担心我,对吗?”
“……当然。”
说这话时,江季声不敢再看他眼睛,但所幸他只当成了羞于表达,笑意依旧舒朗,主动勾住他脖颈将自己送入怀抱:“我就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我知道的……”
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江季声都察觉出过于病态了,掰着他肩膀将他推离,才看见他脸上淌满了泪痕,却还是弯着嘴角说,我都知道的。
输完液后,江季声去一楼大厅办了出院手续,拿好一大兜药,开车带秦榛回了家。
回到家刚一开门,秦榛脱掉了江季声披给自己的外套,抚平挂好,蛋黄循着动静立刻跑来人脚边,又是打滚又是哀叫,像在质问他怎么彻夜未归。
秦榛弯腰想抱起它,但一下没能抱动,便安抚性地呼了呼它头顶毛。多亏了家里还有自动喂食机,不然这猫都要饿瘦了,真是好险,他引着猫往里边走边说:“好啦,我去给你加餐,别委屈了。”
江季声换好鞋,大步也走了过来,拦住他动作:“我来。”
他有些惊讶,但还是答应了,站在一旁当监工,看着江季声全程都避免触碰碗里猫粮,又在打开罐头闻到味时蹙眉躲闪,还是忍不住拿过:“还是我来吧,蛋黄它最近换毛,又不爱喝水,得再添点辅酶和维生素才行。”
江季声没推脱,一把都给了他,在他放完饭之后半天没见猫影,正困惑着,就听见他委婉道:“那个……你可能还要稍微躲开点,它有点怕你,你在这儿它是不敢过来的。”
“那我先去把药煮上。”江季声认命走向厨房。
秦榛蹲着看了会儿猫吃饭,半天没听见动静,便也去看了看,进门时江季声正对着拆开的中药包一筹莫展,见他来了,有些仓皇地去找锅,但刚拿起一个就被他制止了:“不是用这个。”
他紧接着拉开橱柜,从最底层抱出砂锅,在江季声不解的眼神中拧开水龙头刷了刷,又将中药倒入,放了少量清水小火慢煮上,回过神看到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又笑着问:“怎么了?”
“你怎么会煎中药的?”他心想,这好像并非寻常的家务事。
“夏秋换季的时候总失眠,就去看了中医,开了几副药调理着。”秦榛又打开冰箱,拿出食材准备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