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炸了也能想办法。”
  “但是没有时间了。”
  话音刚落,一声爆炸声传来,震耳欲聋。
  爆炸声结束,陈非说道:“这艘游轮有两个机舱,刚才只有一个机舱进水,情况还没那么紧急,各方面还算井然有序,但现在另一个机舱也爆炸了,船下沉的速度加快,没有时间了。”
  陈非又重复了一遍:“没有时间了。当时间宽裕的时候他们当然会想办法营救你,但当时间不够的时候,知道电车难题吗?他们只会放弃你。”
  时桐笑了一声,“小瞧你了。”他歪了歪脑袋,问:“你也在这里,我死了你也死了,怎么,这么想跟我一起死,做我的陪葬品?”
  “卧底是你送进来的,除了你没有别人,你欺负我,我说过我会杀了所有欺负我的人。”说着,陈非抬手,一指时桐,又道:“最让我觉得可恨的是,凭什么你这样的人可以跟警方合作,这样一来你岂不是摇身一变,洗白了?你这样的人,嚣张乖戾、自私自利、不择手段,你凭什么?”
  “对,我这样的人,嚣张乖戾、自私自利、不择手段,但我就是……比你过得好。”时桐的双眼一压,小鹿眼瞬间变成了毒蛇的眼睛,凶戾而具有攻击性。
  时桐笑了起来,他盯着陈非,那目光彷佛变成一条毒蛇缠上陈非的身体。时桐一字一句地告诉陈非:“我注定会过得比你好。”
  此时外面已经乱成一团,嘈杂声不断,好像有人在喊“三层的客人下来了吗”,但喊声很快淹没在乱七八糟的嘈杂声中。
  然而外面的世界再乱,时桐和陈非的世界却很安静;包间形成了一个小世界,里面只有时桐和陈非两个人。
  “时老板跟我比就没有意思了。”陈非说,“咱俩又不是一个起点。”
  陈非不知道时桐以前的故事,在他眼里时桐就是个家里有矿的玉石富豪。
  陈非说:“再说,时老板一向看不起我,也不喜欢我,跟一个自己看不起且不喜欢的人比,有意思吗?”
  时桐往后一仰,两只手撑在床上,目光漫无目的地往上看。
  “不。”时桐否认,“一开始我也以为我不喜欢你,何止不喜欢,甚至是讨厌,但后来我发现,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陈非微讶,他久久地看着时桐,忽然他目光一垂,道:“是么?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
  时桐坐正,以一种认真的姿态对陈非说:“你提的那个问题,找到答案了吗?”
  陈非摇头。
  陈非说:“简疏文给了我一个答案,我不满意;卫瑜也给了我一个答案,她的答案像是简疏文的扩充版和优化版,我还是不满意;至于网上那些,更没一个着调。”
  时桐突然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他眼中闪烁着精光,对陈非说道:“那天简疏文的回答我听了,乱七八糟、不明所以,什么玩意?我告诉你,简疏文和卫瑜是一类人,都根正苗红、顺风顺水,从头到尾走在康庄大道上,你问他们,他们能给你什么满意的答案?你应该来问我。”
  陈非有些愣神地看着时桐,眼睛一眨也不眨。
  时桐道:“我也给你一个答案,你听听看满不满意。”
  外面的混乱还在继续,船,已经在下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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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津市港口。
  游轮事故发生后,岸上很快收到信号,海警出动。
  海警救援队行动速度很快,但第一时间赶到港口的不只有救援队,还有简疏文。
  简疏文为什么在港口?因为他知道时桐去参加海岛宴会了,尽管警方叮嘱过时桐最近最好不要出门,但时桐还是去了。
  看起来是因为时桐自大,自以为自己不会遇到危险,但简疏文心里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时桐做事一向剑走偏锋,捉摸不透,谁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于是,简疏文来到了维津市港口,果然出事了。
  救援队乘上救援艇纷纷出动,简疏文不是救援队的,他们当然不会带上简疏文;但简疏文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他必须去找时桐,不然他会疯的。
  救援艇不带他,简单啊,那就上冲锋艇吧。
  附近有很多渔民,渔民都有冲锋艇,冲锋艇是一种小型、快速的水上交通工具,渔民在进行渔业作业时经常会用到。
  简疏文花高价跟渔民租了一艘冲锋艇。
  那简疏文会不会开呢?别说,他还真会。
  简疏文是个热爱运动的人,不仅限于日常健身或者一般的球类运动,他什么都爱尝试,包括赛艇、皮划艇、摩托艇等水上项目,他都玩。
  这一刻证明了,爱好广泛是很有用的。
  简疏文熟练地乘上冲锋艇,紧紧跟在救援队后面。
  第241章 是谎言
  游轮上。
  时桐缓缓说道:“你的问题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为什么你爸爸那样的大好人,却从不受命运眷顾?”
  时桐用幽深的目光望向陈非,忽然冷笑了一声,用嘲笑的语气说:“因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个谎言,而命运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楚是什么,眷顾什么啊?”
  时桐的身体微微前倾,彷佛想离陈非近一点,他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说道:“你被骗了,你们都被骗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你们的人生被一个谎言操控,我说的就是你和你爸爸。”
  时桐在说一个颠覆认知的观点,陈非拿着电棒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时桐缓缓说道:“我出生在中缅边境的一个村子,与爷爷相依为命,我从很小就开始帮爷爷干农活,是村里最勤劳的小孩,不仅如此,我还是最爱读书的小孩,我上课最认真,做作业最认真,我志存高远,我跟老师说我以后要考个好大学。”
  陈非愣了,这故事他是第一次听。
  “村里那些小孩逃学逃课,而我认真读书;他们偷大人的钱买东西,偷女人的内衣内裤来玩乐,我从不参与,那种时候我都在田埂里帮爷爷干活。哎,你说,像我这么好的小孩,勤劳努力善良孝顺,按照民俗故事的发展,这时候不应该天上下凡个仙女来帮我吗?”
  时桐说到“天上下凡个仙女来帮我”的时候,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时桐露出古怪的笑容,说道:“可是没有啊!没有仙女,只有一个麻袋套住了我,把我扔出国,跨过国境线,扔到缅甸去了。”
  陈非瞪大了眼。
  时桐侧过头,好像在回忆当时的情形,“人贩子来我们村,别人不套,那些逃学的、偷东西的坏小孩他们通通不套,怎么就只套我啊?怎么偏偏是我呢?”
  说到“怎么偏偏是我”的时候,时桐的情绪似乎有些波动,他闭了闭眼,不知回忆到了什么,眉头皱成了“川”字。时桐说:“刚到缅甸的时候,被关在一个臭烘烘的大院里,哇塞,那时候真是一天目睹一种死法,一天目睹一种酷刑,时时刻刻都在提心吊胆,担心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
  时桐睁开眼,“我曾不止一次的想,我又没做什么坏事,我是个好孩子,凭什么是我落到这副田地?对比起我的惨劲,那些偷东西的、逃学逃课的坏小孩,是不是一天比一天过得更好了?”
  是的,是一天比一天过得更好了,那几年是国内发展最快的几年,经济一天比一天好,生活一天比一天好,因为进城入镇集中居住的政策,村民们都搬到更繁华的镇上去了,家家户户有了新房子,孩子们上了更好的学校,有了更好的教育资源,尽管他们未必爱读书——那一届村小的孩子,就只有时桐爱学习。
  而同时期的时桐呢,先是饥一顿饱一顿,然后看打仗、看杀人,最后稀里糊涂去了坤应莱身边,坤应莱有怪癖,独爱年纪小且长得好看的男孩,时桐很小的时候就被坤应莱侵犯了,这还不是最悲哀的,最悲哀的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自己不崩溃,小小的时桐必须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洗脑:爸爸是爱我的,我也是爱爸爸的。
  至于时桐的爷爷,本来就身体不好,加上孙子被人贩子拐走,不久就郁郁而终。
  小时桐没干过任何坏事,还是村里最勤劳最优秀的小孩,如果真有善报和恶报,怎么偏偏是时桐被拐走去经历这些,而不是那些个偷鸡摸狗的坏小孩?
  时桐道:“后来我想明白了,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报应,更没有我一直期待的,童话书里所写的奖赏好孩子、惩罚坏孩子的仙女。就算有,这世上几十亿人,你在仙女眼里跟蚂蚁一样,仙女凭什么看得到你?还为你当判官?去分辨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再给你想要的结局?谁会对蚂蚁做这种事呢?”
  时桐直勾勾地看着陈非,“眷顾?不可能的,管你是恶人还是大善人,上天看都看不到,更别提眷顾。”
  时桐手指往上一指,“无论上天还是命运,那玩意根本什么都不管,更别说辨善恶、当判官。它从头到尾像个木头一样杵着,既不惩罚你,更不拯救你,你发生的一切与它无关。它不眷顾你爸爸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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