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简疏文一指被告席上的政府代表,振振有词道:“上城区无障碍设施存在损坏和设置不合理的问题,被告上城区人民政府应当负全部责任。我当事人李先生的诉求是,上城区人民政府对其在无障碍设施建设上的疏忽作出道歉,并依法完善上城区公共场所的无障碍设施建设。”
接着,简疏文枚举政府部门的职责,主张正是因为政府部门没有尽到监管责任,导致包括李伟京在内的残障市民的合法权益受到损害。
一切都很顺利。这次庭审经历了两个小时的辩论,最终以原告方的胜利告终。
纪潜法槌一落,总结道:“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无障碍环境建设法》,人民政府应当统筹协调和督促指导有关部门在各自职责范围内做好无障碍环境建设工作。上城区公共场所无障碍设施损坏和设置不当的情况存在已久,但上城区人民政府并未做出改善,上城区人民政府怠于履行监管职责,损害了社会公共利益,本院判决,现要求上城区人民政府向全区残障居民发布道歉声明,并在期限内对全区无障碍设施进行统一整改,整改期间由上城区人民检察院跟进监督。”
原告席上的李伟京露出欣慰的笑,旁听席上的其他残障人士也鼓起了掌,他们的需求终于有一天被看见了。
官司结束,简疏文走出法院时,被一行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拦住了。
齐刷刷的一排警察站在简疏文面前,简疏文微微一愣,但他是见过世面的,很快恢复镇定。
其中一名警察亮出证件,向简疏文表明身份,简疏文一看,他们不是哪个分局的人,而是京城市公安局,也就是市局的人。
警察对简疏文说:“简律师,现在有一个案子,我们需要你的配合,请跟我们走一趟。”
一瞬间,简疏文脑子里有千百种想法闪过。他首先想到,是不是他跟时桐遇到的那起车祸有了新进展,那个想逼他们翻车的司机招供了?然而简疏文转头又一想,忽然想到别的层面去了。简疏文想起那天在公园,他问时桐枪击案匪徒手里的枪跟他有没有关系,时桐的回答暧昧不明,时桐的原话是:“那把枪跟我有关又如何,无关又如何?”那就是可能有关,也可能无关。
简疏文背上一凉,他想到一种非常不好的可能:会不会那把枪跟时桐确实有关,枪击案破了,匪徒被抓了,时桐也被牵扯了进来,警察想让他帮忙对付时桐?
简疏文让自己冷静下来,假装轻松地问警察:“请问警察同志,是什么案子啊?”
警察说:“霍江市邱梓新的案子,现在这起案子由霍江和京城两市市局合作办理。”
简疏文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跟时桐无关。
邱梓新案是简疏文的心结,简疏文急道:“邱梓新的案子破了是吗?凶手找到了?”
警察点头又摇头,他说:“这个案子牵扯很多,简律师,你先上车吧,到了市局,我们慢慢跟你说明情况。”
“好。”
简疏文上了警车,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姿态大大方方,不怯场、不畏缩。
有阅历的男人,无论什么场合,身上都不会有“畏缩”二字。
到了市局,简疏文从警车上下来,依旧大大方方、从容不迫,像从自家车上下来一样。
警察向简疏文做了个“请”的手势,简疏文仰头看了一眼建筑物上的警徽,金色的阳光洒在上面,熠熠生辉,简疏文微一点头,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了阶梯。
市局到底是市局,比分局气派,台阶都比分局的台阶多。简疏文一步步走上台阶,脑海里浮现出邱梓新死在他面前的画面。
画面中,那个女孩从高楼落下,脑袋撞击在硬邦邦的地面,像西瓜一样裂开,暴力、血腥、残忍。
那是简疏文第一次见识到这么血淋淋的场面。
简疏文心疼啊,那么好一个女孩,心地善良,工作认真,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简疏文是个律师,无法掺和侦查的事,之前都是霍江市公安局在调查,而他只能等。如今案子似乎有了重大进展,简疏文很高兴,简疏文希望早点将凶手缉拿归案,在这过程中警方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他一定尽全力帮忙。
现在简疏文还不知道,邱梓新案不仅仅只是邱梓新一个人的事,霍江和京城两市公安局想拿这个案子当引线,牵出更多的人和事。
简疏文更加不知道,他今天一步步走上台阶,就是一步步走向与时桐的决裂。
第205章 都一样
简疏文到达京城市公安局时,时桐正在家里睡午觉。
虽然只是午觉,但时桐睡得很沉,甚至还做了梦。
梦里,时桐回到了缅甸,克钦邦,这是坤有金死后他回缅甸帮坤有金操持葬礼的场景。
说来好笑,虽然坤应莱和坤有金都是时桐杀的,但坤应莱和坤有金的葬礼也都是时桐办的。
坤氏父子在缅北有头有脸,葬礼必须办得风风光光。时桐办了一个非常隆重的追悼大会,友邻部队、兄弟部队、以及缅北几大自治区主席都派出代表前来吊唁,花圈摆满广场。
葬礼遵从军队礼节,行鸣枪礼,葬礼现场,武装人员戒备森严,所有人脸上庄严肃穆。
坤家信佛,时桐还请了高僧举行超度仪式,在寺庙办了法会。法会期间,时桐在寺庙住了许久。
缅甸是个佛教国家,全国近九成国民都是佛教徒,缅甸很多地方都可以见到金灿灿的佛塔,佛塔通体镀金,镶嵌大量贵重宝石和翡翠,其奢靡程度跟那里的贫民窟形成鲜明对比。
奢靡与贫穷总是在同一片土地上同时存在,不止一个地方如此。佛说众生平等,或许错了。
时桐很虔诚地诵经,在佛前拜了又拜。坤应莱和坤有金死之前,时桐心里总有股化不开的恨,但当他们都死了之后,时桐又觉得这恨没什么了不起,罢了,罢了。
不过时桐心里清明,也就是胜利者才有资格说“罢了”。
这次回来,时桐见到了叶素金。
叶素金也出席了坤有金的吊唁会,吊唁会上时桐没能跟她详聊,忙完之后,时桐特地登门拜访。
叶素金家。
叶素金穿着东南亚特色服饰“沙龙”,东南亚炎热潮湿,这种裙子轻便透气,不仅穿着舒适,还格外具有民族风情;她把头发高高盘起,一脸温柔地看着时桐。
叶素金总是表现得很温柔,如同一个温婉的少妇,但时桐知道,作为一方势力的话事人,温柔是假象,她的头脑比谁都精明,她的手腕比谁都狠毒,她擅长借别人的刀杀人,杀完了依然还是一副温柔模样。
时桐跟叶素金的儿子玩了一会,给那孩子发了红包,又送了礼物。叶素金的儿子5岁了,已经知道美丑,小孩拉着时桐的手不放,奶声奶气地说:“舅舅,你比别人都好看!”
保姆带孩子去玩,叶素金的丈夫不在家,时桐与叶素金两个人在家里喝茶。两人聊了很久的天,聊的都是公事,毕竟两家有不少合作。公事聊得差不多了,两人开始聊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叶素金打量时桐一圈,忽然抿嘴一笑,温柔道:“弟弟,这次你回来,阿姐觉得你变了许多。”
他俩拜了姐弟,所以叶素金称呼时桐为“弟弟”,时桐称呼叶素金为“阿姐”。
时桐笑道:“阿姐又拿我讲笑,哪里变了?”
“变得比以前温柔了。”叶素金单手托腮,笑吟吟地盯着时桐看。叶素金说:“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刀锋被磨得平滑了一点。”
时桐刚想说话,叶素金却打断他,一边笑一边猜:“你先别说,让阿姐猜猜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坠入爱河了?”
叶素金朝时桐眨眨眼,时桐没说话,只是微微笑着。他默认了。
一瞬间,叶素金感慨良多,发出一声悠扬的叹息。
“是个男人。”时桐说。
“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叶素金倒是不意外。
叶素金观察时桐,只见对方嘴角上扬,是个陷入爱河的样子,便猜到他对这个男人很是满意。
叶素金把手中的茶杯放下,不经意地说:“男人女人的爱情都是一样的,一瞬间的躁动,接着是一段快乐的时光,然后,变成对对方的不满、猜忌、怀疑。”
叶素金亲自给时桐添了茶,用她那一贯温柔的语调说:“人都趋利,爱情不爱情的,到最后都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
时桐不知道叶素金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他正想问,叶素金却三两下把话题引到其他地方去了。
再后来,时桐离开了叶素金家,叶素金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挥手送别。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
时桐“蹭”的一下睁开双眼,他从床上坐起,迷迷糊糊地从床底找到了拖鞋,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喝了半杯水之后,时桐的脑袋清醒了许多,他看了看时间,两点多钟了。简疏文的官司是上午打的,现在早该结束了才对,怎么还没回来?难道他打完官司回事务所了?不对啊,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说下午没有预约,不去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