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昨天您判断失误了吗?”简疏文问。
“那个红绿灯路口没有盲人提示音,本来我可以通过听周围的声音来做判断,但那天是雨天,当时的行人和车辆又很多,雨声、人声、还有车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干扰了我的判断,导致我判断出错,误以为是绿灯亮了,结果却闯了红灯。”
“您要告政府什么呢?”
“为什么没有盲人提示音?”李伟京愤怒道,“如果那个地方有盲人提示音,我就不会出这样的错。不光是那个地方,我盲了这么多年,遇到的有盲人提示音的红绿灯寥寥无几,甚至有些地方本来是有的,只因有居民投诉扰民,就把它关了,关了之后就没有其他的替代措施了。你们从来没有关注过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又或者说你们默认这世上只存在五官四肢都健全的人,再或者说,你们打心底里认为,像我们这样的残障人士,不配出门,只配呆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间里一辈子!”
李伟京越说越气,他一生气就全身发抖。
“李先生,您别激动。”简疏文劝道,“我理解您的心情。”
“你理解个屁!你不会理解的。”李伟京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盲了我认,但我只是眼睛盲了,我没死啊!我又没死,为什么世界就把我抛弃了?”
“世界没有抛弃您,李先生。”简疏文继续劝。
“外面的世界没有考虑过我们怎么活,盲道不完善,公共场所该有盲文的地方没有,该有盲人提示音的红绿灯寥寥无几,这些是针对我们视障人士的,还有针对坐轮椅的人的——轮椅坡道、升降平台、无障碍出入口,我虽然看不见,但我听别人抱怨过,这些都不够完善。”李伟京持续愤慨。
“好的,我了解您的需求了……”
简疏文还没说完,李伟京突然打断简疏文,愤愤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这种人就该全都赶回小房间里关着?”
简疏文耐心地说:“李先生,您的心情、您的情绪我完全能理解,但是,今天您是来找我解决问题的,那就请您先把情绪收一收,带着情绪去解决问题等于白费工夫。”
李伟京这才平复了些。
李伟京深吸一口气,对简疏文说:“我认为,现在城市里无障碍设施的设置不合理,政府应该负责任,我要告政府。”
说完之后,李伟京又问简疏文:“能告吗?”
他像只气鼓鼓的青蛙一样来找律师,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事能不能告。
简疏文点头笑道:“可以。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第二条,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认为行政机关和行政机关工作人员的行政行为侵犯其合法权益,有权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无障碍设施的设置属于政府行政行为的一部分,若其不合理,可能侵犯公民的合法权益,那就可以提起诉讼。”
第198章 不拧巴
简疏文接下了李伟京的案子。
晚上回到家,时桐听简疏文说起了这件事。
“这场官司意义很大。”简疏文说,“这个世界不光只有健全的人,残障人士的权益是否能保障,体现了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
“可是,告政府,能赢吗?”时桐坐在沙发上,问。
简疏文坐到时桐身边,对他说:“无论输赢与否,都能让社会注意到弱势群体的需求,这就是这场官司的意义。”
时桐只见简疏文两眼发光,神采奕奕,果然人在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时就是会光芒万丈。
时桐笑了笑,就这么笑着看简疏文。
“我今天看到一则新闻。”时桐忽然说,“顾辛他哥顾纬,以及顾家其他当官的,都被抓了,因为钱子超招供了。钱子超把以他和顾家为中心的,拉帮结派的官员小团体和盘托出了。”
“我也看到了这个新闻。”简疏文也说,“那些官员相互抱团,共同受贿,他们互相包庇,互相举荐自己的亲信,给官场风气造成了非常不良的影响。钱子超嘴一直很严,他突然招供,我听说是因为他妻子卫瑜受了牵连,钱子超想立功,救卫瑜,才招了供,把这个小团体爆出来。”
时桐慢悠悠地把玩着手上的戒指,说:“我就说钱子超的事卫瑜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她知道,不仅知道,还包庇。”
“他们一家三口,钱子超和钱弘都不怎么样,但卫瑜无论是在人品上还是在工作上,口碑一直很好,我实在不敢相信她会包庇。”
“心软被拖累了吧。”时桐猜测,他半闭着眼,拖着懒音,慢悠悠地说:“我就说这事得让叶土司来,拖累人的丈夫和儿子,一枪崩了。”
简疏文无奈笑道:“这是中国,不是缅甸,怎么可能说崩就崩?”
时桐懒洋洋地坐正,说道:“回头我得去看看卫老爷子才行,他这么大年纪,受这么多刺激怕撑不住。”
“卫老爷子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简疏文说。
简疏文好奇地看向时桐,问:“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你上过钱子超的船,要是牵连到你怎么办?行贿受贿罪可没有中国人外国人之分。”
“我上过钱子超的船,给过船上的人红包,那个红包倒是无足轻重,至于我给钱子超转的那笔大的,我可没亲自经手,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钱是我给钱子超的。”
“万一查出来了呢?”
“万一查出来那就等万一再说,我不喜欢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忧心。”时桐很淡定。
简疏文叹道:“这就是时老板的魄力吗?”
“这话是坤应莱教我的。”时桐说。
简疏文愣了一下,看向时桐。
“这么看我做什么?”时桐问,“坤应莱不能提?”
“不,我是怕你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心里难受。”
“我没那么脆弱。”时桐淡定道,“再怎么说他也教了我很多。”
简疏文发现时桐现在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提坤应莱了。这是件好事,一件事只有当事人能心平气和地提起,内心不再有强烈的起伏时,这件事才算过去了。
简疏文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好不容易平静了。”
“是啊。我喜欢现在的一切。”时桐也说。
“喜欢就别破环。”
“什么?”
“最近发生的那起枪击案,匪徒有枪,他手里的枪跟你应该……没关系吧?”简疏文试探地问。
简疏文看着时桐,时桐也看着简疏文。
时桐忽然笑了,他双眼清澈,毫无撒谎痕迹,他对简疏文说:“想什么呢?当然跟我没关系了,我带来的家夥什早就销毁了,怎么可能跟我有关?”
简疏文也不知道信没信,但没有继续往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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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陈非家。
今晚万仁峰也在,他正坐在落地窗前烧纸钱,祭奠许平庚,陈非在一旁陪他。
万仁峰垂着眼,看起来有些疲惫。万仁峰说:“昨天晚上,我突然心悸,心脏那个疼啊……黑暗中平庚好像回来找我了,他对我说:‘仁峰叔,我身上疼。’”
陈非在心里默默地想:这可真是个鬼故事。
陈非表面上看似很担心的样子,安慰万仁峰道:“要不要请个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有什么用?都是骗人的。”
陈非闭嘴了。
万仁峰叹气道:“如今我名下有十几家公司,又是tnlba协会会长,还是年度企业家,我功成名就、事业有成,我那么厉害,却依然护不住我最亲的人。”
陈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他看似在哀悼许平庚,实则是把自己夸了一遍。
在陈非眼里万仁峰是个相当自恋的家夥,尤其喜欢标榜自己,没事就介绍自己的头衔,喜欢把自己包装成全世界最厉害的人,让所有人崇拜自己。
喜欢自我标榜的人内心往往很虚弱,自大的人藏着自卑的底色。万仁峰的自我标榜是无意识的,他已经习惯了这么做,他必须时刻强调这些东西,只有强调自己强大、有价值,才能摆脱曾经那个一无是处的自己。
陈非也烧了一沓纸钱,说道:“世事无常,万会长节哀。”
“等找到杀害平庚的人,我一定把他千刀万剐。”
“当然,他该死。”陈非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陈非在心里想:你杀过多少人?你怎么不先把自己千刀万剐呢?
万仁峰想点烟,但打火机死活打不着,不知为何这一瞬间万仁峰的情绪突然被触动了,他把打火机一扔,把手臂放在膝盖上,头埋在臂弯里,开始抽泣。
人死了就没有思想和知觉了,死人是不会感到痛苦的,死亡的痛苦是留给活人的。
万仁峰的抽泣声越来越大,肩膀耸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最后抽泣变成了哭泣。
陈非看着哭泣的万仁峰,忽然想:原来他也是虚弱的,一个虚弱的人,我为什么要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