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我不想跟你见面的。”陈非说,“万一你偷偷录个音什么的,下次庭审时拿出来说事怎么办?”
简疏文立即敞开双手,说:“我身上没带录音笔,任何录音设备都没有,手机也没开录音,你完全可以放心。你要是不信可以搜。”
陈非转头看了简疏文一眼,缓缓走到简疏文面前。
“本来以简律的人品,我应该相信你,但是嘛……事关重大,我还真得搜一搜,对不起了简律。”陈非淡淡地说。
说完,陈非还真的摸了摸简疏文的衣服口袋,确定简疏文身上确实没带录音笔,手机也没开录音,他才坐回去。
“我不录音,你有什么苦衷,可以放心跟我说。”简疏文用温和的语气对陈非说道,“如果你受到了万仁峰的胁迫,你不用怕,跟我说,我会帮你想办法。”到现在简疏文依然坚定地认为陈非是受到了万仁峰的胁迫。
“帮我?”陈非咂摸这两个字,冷道:“简疏文,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帮这个帮那个,真以为别人都要你帮啊?你想方设法地让别人欠你恩情,只是为了突显自己是个好人!”
“陈非你……”
“我怎么说这种话,是吧?简疏文,我爸爸去世那段时间你确实帮了我很多,但你帮我的,我欠你的,我在你事务所打了这么久的工,也该还清了,现在我就只想跟你划清界限,去追求我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你想要的东西跟韦亦民这个案子有什么冲突吗?”简疏文不解。
陈非笑了起来,“我跟韦亦民虽然无冤无仇,但也非亲非故,帮他可以,不帮也可以。”
陈非走到简疏文面前,此时简疏文坐着,陈非站着,陈非弯下腰,凑近简疏文耳边,轻声说:“万仁峰答应我,帮我买一个学历,还会给我一个更好的工作。”
“学历的问题,上次我不是建议你去考成人自考吗?”
“我不想考啊。”陈非一摊手,“我就是不想考。能买为什么要费那力气去考啊?”
简疏文像从未认识过陈非一样死死地盯着陈非看。
简疏文皱着眉,说:“陈非,你也是学法律的,你应该知道在法庭上作伪证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知道。”陈非的语气依旧淡淡的,给人一种“爱咋地咋地”的感觉。陈非道:“构成伪证罪的,应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情节严重的应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不过……”
陈非朝简疏文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说:“不过我并没有作伪证啊,谁说我作伪证啦?我在法庭上说的都是实话。”
简疏文死死地盯着陈非看,陈非也直视简疏文的目光。
“这不是你陈非。我认识你这么久,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
“简疏文,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莫名其妙。放着更有前途的红圈所不呆,跳出来办一个小律所,接的案子小,委托人都是普通人,没钱也没前途。你想做一个没前途的理想主义者那你就去做,但别拉上别人,尤其别拉上我。我早就嫌弃在疏文律师事务所的工作太没前途了,现在万仁峰给我一个向上走的机会,我为什么不走?我需要有个贵人拉我一把,万仁峰就是我的贵人。”
“万仁峰答应给你什么工作?”
“他答应给我什么工作你不用管,跟你没关系。”
“好,我不问万仁峰答应了你什么,我问你另外一个问题,如果因为你的伪证,韦亦民以故意伤害罪判进去了,你对得起你的良心吗?又对得起你爸爸吗?”
陈非那张淡漠的脸彷佛“咯噔”一下裂了一条缝。他别过头去,说:“你别拿我爸爸来压我。”
简疏文见陈非似乎有松动的迹象,连忙继续往下说:“你爸爸的案子一直是我的一个心结,我想也一定是你的。”
“韦亦民又不是我爸爸。”
“这个案子不仅仅关乎个人,更关乎你爸爸以及韦亦民这一类人的尊严与权利。《刑法》第二十条关于正当防卫的规定,是用来鼓励大家跟不法侵害作斗争的,而不是用来束缚甚至惩罚那些挺身而出跟不法侵害作斗争的人。建构法治社会是要让坏人受到惩罚,好人得到奖励,如果反而把见义勇为的人送进了监狱,那么多人看着呢,谁看到谁心寒啊,以后这社会风气将变成什么样?”
简疏文说得慷慨激昂,陈非听了,却爆发出一阵大笑。陈非笑着笑着,竟笑出了眼泪。
“简疏文,你怎么这么好笑?”陈非边笑边说,“你多大了啊?你比我还大几岁,怎么跟个小学生一样?坏人受到惩罚,好人得到奖励?这种事情在现实生活中不多的,只有在小说里才多,你多大了啊,还不清楚吗?还没脱离你的理想主义情结吗?”
第108章 新大陆
简疏文久久地望着陈非,虽然今天是简疏文来劝陈非,但却是陈非更激动,简疏文比陈非淡定。
作为一个律师,简疏文深知,律师一旦开始不淡定了,那就是开始输了。保持镇定是律师的素养。
简疏文望着陈非淡然一笑,说:“陈非,你说我是理想主义者,但你也是啊。”
“我不是,我很现实。”
“那你哭什么?”简疏文看似随意地一说。
陈非一愣,“我没有。”
简疏文很随意地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把手搭在膝盖上,看起来非常放松。比起放松的简疏文,陈非才是紧绷的那一个。
简疏文擅长谈判和游说,陈非跟他比起来嫩了点。
简疏文把手一摊,露出微笑,对陈非道:“你刚才那番话,我听着不像一个现实主义者对理想主义者的谩骂和嘲讽,反倒像是一个失望的理想主义者对现实的无能狂怒。”
简疏文观察陈非的表情,觉得自己说对了。
简疏文劝人有他自己的节奏,他从不追求一蹴而就,因为简疏文觉得,想要硬生生把人的心理扭转过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觉得人本质上是无法被劝服的,只能抛出个引子,让对方自己想明白。
简疏文忽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就说把见义勇为的人送进监狱会让人心寒吧?心寒的人现在就在我面前。”
“不过……”简疏文笑眯眯地看向陈非,“不过我觉得他不是那种自己淋过雨,就要撕烂别人伞的那种人。
简疏文站了起来,像是准备离开。在离开之前,简疏文走到陈非跟前,向陈非伸出手,说:“手机给我。”
简疏文的语气相当自然,就好像陈非在法庭上反水,又删掉简疏文的联系方式这些事从未出现过一样。
陈非问了一句“干嘛”,竟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简疏文。
简疏文操作陈非的手机把自己的微信加了回去。
“我不拿你爸爸压你,你问问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好,别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加回微信后,简疏文把手机还给了陈非,并说道:“我先走了,复庭的时候再见。复庭前有什么想法上的改变,都可以微信联系我。”
简疏文回到疏文律师事务所,郑诺薇就在门口等着他。
“简律师,你去见陈非,情况怎么样?”郑诺薇焦急地问。
简疏文倒是镇定,他对郑诺薇道:“进去说吧。”
郑诺薇跟着简疏文走进小会议室,江笙也一起进去了。
简疏文很理性,他说:“我们要做好两手准备,应对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陈非会回来帮我们;第二种情况,陈非不回来了,彻底反水。”
郑诺薇急道:“当时没有监控,我又跟韦叔相熟,跟许平庚有矛盾,这种情况下法官肯定会怀疑我的证词偏向韦叔,加上陈非反水,情况对我们不利,我们该怎么办?”
简疏文却摇摇头,“情况未必对我们不利。在法庭上两个证人的证词互相矛盾,下次复庭时法官就会进行更加严谨的盘问,也会对证词之外的证据更加重视。”
简疏文对江笙说:“江笙,去申请一份许平庚的伤情报告,当作下次复庭的证据。如果许平庚身上除了韦亦民砸的那一下外就没有别的伤了,那就可以证明陈非说的什么韦亦民在打斗中占上风、许平庚被韦亦民打晕这些话是假话。”
江笙点头道:“好。”
简疏文转头对郑诺薇说:“郑小姐,法官不会仅凭你跟韦亦民相熟,跟许平庚有矛盾就否定掉你的证词,法官考虑更多的是证词的合理性。郑小姐,请你再跟我复述一下事发当天的情况,注意一定要还原每一个细节,复庭时法官会更细致地盘问你,你要记清楚每个细节,不能出现前后矛盾的地方,让法官怀疑。”
郑诺薇点点头,“好。”接着她开始复述事发当天的情况:“那天我在加油站小卖部打寒假工。”
简疏文忽然打断,“说日期郑小姐。尽量细致。”
简疏文必须提醒郑诺薇注意细节,因为复庭时法官一定会非常细致地盘问两个证人案件细节,比上一次细致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