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8章
  “大哥哥……”二爷站在门口, 看到李鹤桢狼狈地从里间退了出来。他要上前去扶,觑见姨娘冲他一个劲儿地挤眉弄眼,伸出去的手又怯怯缩了回去, 紧挪两步, 躲到侯爷与张姨娘身后。
  永安侯护住心爱的小儿子,他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血泊里的大太太和失魂丢魄、犹如丧家犬一样的大儿子,心里暗暗权衡, 期望计算出最大的利益。
  死去的发妻可以叫他摆脱岳家那些个如水蛭般趴在他身上吸血的破落穷亲戚,而逆子霸道,上不敬父母, 下不仁手足, 纵有翾翔之志, 眼中没有他这个父亲,留着又有何用?不如趁早折了他的羽翼, 也免得日后创出大祸, 牵累宗族。
  只需片刻, 永安侯便在心里做了决断。
  “来人, 把这……”逆子两个字没说出口,就见一小夭冲撞开管家进来,抱着侯爷的腿就跪:“老爷!大爷和平南侯府的亲事可是圣人面前过了明路的!”
  “路喜,你胡说什么!”管家追进来咬牙呵斥, 眼神儿一个劲儿的往侯爷脸上瞟, 他也拿不准该不该替大爷求这个情。
  “老爷!”路喜脑袋磕的砰砰响,“世人都知咱们家是出了名的贤德孝悌, 老爷教子有方, 才有了大爷如今的体面,老爷怎能因着大太太癔症自裁, 而责备大爷呢?”
  贤德孝悌就如同勒在永安侯府的箍咒,束住了李鹤桢,也同样束得住永安侯。
  紧蹙的眉头舒展,那双浑浊昏聩的眼睛再看向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大儿子,永安侯面上不自觉浮出一丝喜色,他已经有了拿捏这逆子的法子。
  “来人。”再开口,侯爷话里多了几分镇定,他一只手撑着小儿子,一只手做潸然悲状:“大太太癔症自戕,我这心里也实难开解,这院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只问他们愿意给主子守孝的,便是我的孙儿孙女,日后人人都把她做少爷小姐来待。”
  侯爷话音顿了顿,凛色许多:“倘若没那个孝心,也不必勉强,自有他们的去处,免得叫桢哥儿触景生情,瞧见了他们心里难受。”
  “是。”管家心领神会,他在府里这么多年,自然明白做事留下证据道理,只是大爷此番能够脱险,也多亏了路喜这小子的孝心,他眼神乜窥,免不了高看许多。
  永安侯处置了奴才们,安抚两句叫小儿子送他姨娘回去,自己则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大儿子,背手出去。
  没了外人,李鹤桢跌坐在地,回头望着床沿滴答下来的鲜血,满目惶恐,又看自己的手,他弄不明白,怎么就成了弑母的罪人了?
  又想到老二进来时,父亲袒护地将他挡在身后的样子,李鹤桢失声大笑,忽做顿足捶胸的模样,模样疯癫,竟与大太太白日里癔症发作时一样。
  路喜送侯爷他们出去,再回来看到的便是主子又哭又笑的失态,他跪着上去把主子抱住,不叫他胡乱拍打伤到自己,“爷,咱们回去,咱们回去吧,我去请大夫,爷……”
  主仆二人好容易起身迈过门槛儿,管家便领着两个小厮等在院门,拦过路喜,只作揖对李鹤桢道:“老爷请大爷到书房问话。”
  “先叫我们爷回去看看大夫也好,烦请您老人家在老爷那儿求求情……”路喜苦苦哀求。管家并不理会,使了个眼神,叫小厮们架开路喜,看似恭敬的把李鹤桢请了去。
  路喜苦求无果,眼看着大爷走远,那两个小厮才撒手放人,他抹着眼泪回了青山院,虽然知道把这些告诉了文姨娘也无济于事,可他是在是没有法子了,说了总比不说的好,便隐瞒了大太太的死因,只说是自己拿剑抹了脖子,后头种种,倒是诚实。
  文姝听过只是掩着帕子在哭,当路喜讲到李鹤桢发狂姿态时,她更知其中缘由,一行道长头前去看大太太那回,就已经下了药,大太太疯癫触剑,众目睽睽之下死在李鹤桢手中,自是没人去怀疑其中蹊跷。
  这府里的人若是愿意瞒着,更不能叫仵作来验,若是……他们父子离心,永安侯要按死了大儿子,把家产都给小儿子留着,定要将罪名给李鹤桢按实了,不叫他有丁点儿翻身的机会,如此那般,就更不会请人来查了。
  而李鹤桢杀人后有疯癫之状,后头却好了,也是因着他头前离得近,沾上些和大太太一样的药粉,药劲儿过去,人自然也就清醒过来。
  文姝揣着明白装糊涂,挤出两滴眼泪,抽噎着问路喜:“老爷叫他过去,又是为着什么?怎么连你也不准跟着。”
  “谁说不是呢!”路喜砸着手,咬紧嘴皮发愁,“老爷本就偏袒着那边,把大爷一个人叫去,少不了一顿责骂。”从前还有太太替大爷说话,如今连太太也没了,想找个护着大爷的人都没,可太太……
  “哎。”路喜牙都要咬碎了,不好提太太的事儿,再看姨娘哭的伤心,比他还不如呢,也指望不上,作揖退下,去别处想办法了。
  李鹤桢到后半夜才回来,他一个人,踉踉跄跄,一步挪一步地走着,像是失了魂儿。
  文姝在外头等他,看到人来,眼泪夺眶而出,“爷!”雀儿似地扑过去,一把将人抱了个满怀。
  李鹤桢定在那里,看她好久,才认出她来:“是你呀。”
  他伸手去摸她柔软的面腮,嘴角噙笑,“你只爱我,对么?”讷怔的样子,不似清醒,文姝眼泪盈满眼眶,脸上又被他捏的生疼,狠狠点头,顺从答是。
  “真好,还有你在,还有你。”李鹤桢欣慰地笑,再想到方才在书房里,他的亲生父亲逼着他签下亏欠老二的保证,不觉怒从中来,都不爱他,谁都不爱他。
  李鹤桢手上忽然用力,提着文姝的胳膊,叫她看清楚自己的眼睛:“说,说你心里只有我,只有我!”四目相视,他从那双素来乖顺的眸子里竟瞧出一丝狡黠,她在笑?她在笑什么!
  “说!快说!”李鹤桢掐住她的脖颈,再一遍逼她。
  文姝却少有的没有依他的意思,反而抱住他的胳膊,用近乎窒息的声音喊着:“爷,好疼,我好疼。”
  红柳她们听见动静,慌忙跑来,求着才叫大爷松开手,几个人围在文姝身边,为其顺气,李鹤桢没有听到自己希望得到的答案,仍不死心,他伸手还要去捉她的手腕,却被她害怕地躲开。
  “你怕我?你也要离开我?”李鹤桢倏地暴怒,恨恨质问,目眦欲裂。
  第29章
  文姝拂开众人, 眸子里依旧胆怯,却敢迎上他的怒意,握住他受伤的手, “你流血了, 你来,我给你上药。”艳丽的花朵以柔弱坚强,就连最狠戾的狼崽子, 也甘愿为之倾倒。
  换做从前任何时候,李鹤桢必要用她们卑贱的眼泪与求饶来慰藉心下怅然,可她就这么温暖的捉了他的手, 没有厌恶, 没有叱责, 叫他准备好的一肚子愤怒没了倾泻的理由。
  李鹤桢由着她牵自己回屋,看她用拧干净的帕子, 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 再拿药膏, 木勺挑一豆, 轻轻涂在他小指破皮的地方。
  “小时候,阿娘总骂我顽皮,春日里的纸鸢、夏里的池塘,全都是我野着跑的地儿, 阿姐嫌我水性不好, 拿着书看也要在一旁陪我,我家邻居有个哥哥。”
  提到邻居哥哥, 李鹤桢嘴角漾起的笑意分明减了些许, 文姝净手后拿起玫瑰油来涂,见他要板起脸, 便将手上的玫瑰油分他一半,十五个指头揉在一起,乱七八糟的。
  她又扬眉笑着解释:“他是阿娘给阿姐定的娃娃亲,只是阿姐怕羞,不准我早早改口叫他姐夫,哥哥水里的本事是我见过最好的,他会浮水,像大鹅一样,能在水里站着走,我要池塘里最好的那支莲,总得说几句好话,才能等到他去摘。”
  她微微侧首,眸子看向下方,似是在回忆:“独夏日里观莲放河灯的时候,我不必求他,他也要殷勤着下水护着阿姐和我的河灯。”
  “李鹤桢,你猜,我那时在灯上许了什么愿?”她忽然高兴,抓着他的胳膊娇嗔。
  李鹤桢少有的认真思索她的问题,正经说了个京都贵女们人人艳羡的愿望:“你想做诰命夫人?”
  文姝不由失笑,翻他一记白眼,“我那会儿才十三,瓜州偏远,哪里知道什么诰命不诰命的话?”
  “那就不知了。”李鹤桢摇头,他没去想过这些小儿女的心思,又从何猜起。
  “李鹤桢,你真笨。”她羞赧地贴他肩头,用细细软软的强调与他咬耳朵,“我那会儿是个学人精,看阿姐有了和她心意相通的姐夫,我便学着也想得一个能爱我护我的郎君。我不知什么是诰命夫人,我也不要,我只盼那人能爱我、敬我,盼他知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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