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鬼神 第16节

  阿巳神情未变,温和散漫道:“其实我自己也不太记得了,我不知道具体的生辰年月,约莫,也就是与你相仿吧。”
  火光跳跃着,戚雪盯着他的脸上看,就是现在这种表情。倦懒的,从容的,有种高不可侵却又洗尽铅华的淡然。
  她摇了摇头,“我觉得,你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只是谦虚藏锋罢了。”
  这个夸奖似乎让阿巳很是受用,唇角翘起得意极了:“是吗,你是这样想的。”
  篝火熄灭后还冒着缕缕白烟,戚雪裹着披风在阿巳身边睡了一宿,虽然夜晚寒凉,但阿巳的身体就好似一个火炉,靠近旁边便能有暖意。
  以致于第二日清早她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跟他紧紧贴着,小腿和脑袋都偎在他身上取暖。
  戚雪的气血足得脸颊一片红润,惊觉自己太不成体统,赶紧趁阿巳还没醒的时候将自己远离了几分。
  她揉着脑袋,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此前是为了避祸,声称只睡在床前便好,结果没几日就这般钻人怀里去了,实在有伤风化。
  还好他不知道。
  没多久阿巳也醒了,懒散地伸着懒腰,手臂向后撑起看着她:“你起这么早?烤的什么这么香。”
  “昨日在城里带的干粮,还好准备了,不然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可真是好饿肚子。”戚雪将烤热的面饼翻了个面,又盯了眼他被自己睡皱了的胸前的衣襟,“你这个什么‘炎阳之体’到底是个什么讲究?怎么跟个炉子似的能发温的,冬日正好,那夏天里怎么办,不会热得慌吗?”
  阿巳起身往她这边走,一边张口就来:“夏天我都不穿衣服打赤膊上街。”
  “真的?”戚雪瞪起眼睛。
  “当然假的,这都信。”阿巳邪邪笑着,呲着一口白牙往外走。
  “你上哪去?”戚雪脑袋跟着他由左至右。
  “找条河洗漱,怎能就这么邋遢着对待姑娘的好意馈赠。”他三两步轻巧从岩洞坡绕了下去,很快就没了踪影,也不知听见她的声音没有:“左手边不到一里地有条小溪!”
  没多久,阿巳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瞧着神清气爽,怀里还抱着一兜果子。
  “你上哪摘的?”那果子红彤彤的,一看就很甜,上面还挂着晨露的水汽,一股脑转交到了戚雪怀里,她忙不迭接住。
  “你指的那条小溪边。”阿巳倒果子的时候离得近,抬头说完这句话才往后撤了些,盘坐在了篝火边上。
  二人安静的吃着烤饼和果子,戚雪忍不住瞧着阿巳的侧颜,这个少年有着很凌厉的骨相和眉眼,察觉到她的注视,歪着脑袋瞧她。
  戚雪慢慢嚼着果子,“阿巳,你之前说你是来自很远的地方,又不清楚自己的生辰年月,那你一直是这样一个人游走江湖?”
  “要说生辰,其实也不是完全不知。”阿巳啃着饼,微妙笑着摇了摇手指,“大寒。我是寒节诞生的,每年的大寒,便能算作是生辰了。”
  “那你的父母……”这话刚一出口戚雪便住了嘴,意识到很可能会提及他的一些不太幸运的往事。
  阿巳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有些隐秘的高兴:“你的眼神好像在说,你心疼我。”
  “是啊,心疼你,多给你点果子吃。”戚雪笑着将红果兜过去。
  阿巳笑眯眯躲开了,低头看着她:“此情此景,吃果子,那你还不如来过来抱抱我。”
  戚雪心里一软,将果子放在一旁,上身倾过去将人抱住。
  原本是个安慰的怀抱,但阿巳太高了,即便是坐下来,上肢也要高出戚雪许多,他圈住她,将脑袋伏低埋在了她肩上,戚雪伸出去的手便只能低位穿过腋下将他环住。
  阿巳身上很暖和,还有股淡淡的香气,有些熟悉,闻着莫名让戚雪有些浑身发软。
  “你身上好香,是什么气味?”她有些困顿的眯着眼,心里觉得这个怀抱差不多该松开了,但身体却懒懒的不想动。
  “好闻吗。”在戚雪看不见的背后,阿巳的眼睛里闪烁着琥珀一般的暗光,他笑着收紧了些手臂,“从来没人跟我说过,可能只有你闻到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风卷枯叶的沙沙声让戚雪的意识清醒过来,她方才意识到居然把人抱了这么长时间,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松手,摸着腿清了清嗓子。
  “那个,吃完了我们收拾收拾该上路了。”
  山间的晨雾还未散尽,冷气扑面而来。
  戚雪缩在阿巳身前,他又再蒙上了她的眼睛,戚雪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虽然我确实想找到人吧……但是咱们的干粮也就只够吃这么一两日的,傍晚之前,还是得找个有人气儿的地方落脚吧。”
  阿巳笑了笑,“知道了。”
  接下来便又是长达几个时辰的问路。
  起初阿巳的声音还显得懒散悠闲,后来慢慢的也不知是不是累了,听着有些正经严肃,戚雪开始没太上心,直到后来察觉到每次她说出方向之后,他应声的间隔越来越长,戚雪这才觉得不对劲。
  “怎么了?你怎么听起来有些凝重的样子。”戚雪摸着眼罩,“我能摘下来看看吗?”
  然后眼前的绸布便被他取了下来。
  长时间没见光,戚雪的眼前有些不太适应,但面前被环绕在水间的城池太过瑰丽震撼,很快便攫住了她所有的目光。
  那是一座看起来铜墙铁壁的城池,高耸密集的屋檐层峦起伏,被高高承托在水中央,一时间叫人分不清是孤立无援,还是高不可攀。
  “这是……”戚雪也算是学乖了,阿巳跟她一样是没有方向乱转,他也不可能知道她把他俩指挥着走到哪来了。
  戚雪没问完,这次阿巳却是主动告诉了她:“不管重复多少次,最后你都会指回这个地方来。”
  她有些不明白他的凝重从何而来,“也没有船,水面上走不了,应该也不算数吧?要不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阿巳轻笑了一声,但眼里完全看不见笑意,戚雪莫名觉得他这个样子有些阴恻恻的,与他对视也跟着有些忐忑。
  他说:“既然三番五次被指过来,那这便是你心中真正想来之处,避开也无用,命运终会将你牵引回来。”
  这是戚雪第二次从阿巳口中听见命运二字,他说这话时候便有股难言的信服力。
  不过须臾,他便又恢复了散漫的神色,吹着口哨一夹马腹,“走吧,是祸躲不过,咱们去会会它。”
  【作者有话说】
  抛开处心积虑来骗媳妇,阿巳还是很温柔风趣的对吧对吧(其实占有欲强疯批阴晴不定骨子里蔫儿吧坏)
  第22章
  本事
  ◎“你还害怕?”◎
  越往前头的水岸边靠近,便越是觉得天色昏暗了下来,直到真正停在水边,天色都是一片透着晚霞的乌紫色了。
  戚雪怔怔瞧着天空:“这会儿的时辰,应该刚过晌午不久吧,怎么会是这种颜色。”
  说不出的诡异妖冶。
  戚雪回头期望阿巳能给她答案:“真的要去吗?可是没有船,我们怎么到对岸去?”
  阿巳察觉到她的紧张,拍了拍戚雪的手背,“既到此处,必有摆渡人。”
  他说的没错,他们绕了没多久,便见水边停着一艘小船,上面站着两个姿态笔挺的婢女,一看便有名门望族家仆的风范。
  ——也不像什么阳间该有的气色。
  戚雪有些瘆得慌,搓着手臂,回头问阿巳:“她们……”
  “嗯?”阿巳眼都没眨:“没你好看。”
  戚雪:“我说她们是什么人!”
  “噢,”阿巳又道:“没你厉害。”
  他这副浑然没把对方看在眼里的模样,虽然贱嗖嗖的,但某种程度上也像是十拿九稳,让戚雪少许安心下来一些。
  行至跟前,船头婢女目不斜视冷声问话:“二位客人,因何而来。”
  这种时候戚雪自然是不会作声的,只听阿巳道:“误入。”
  女婢道:“铸剑城,无人能误入。”
  阿巳淡道:“那是前人本事不到家。”
  他说这话竟理所当然,口吻稍显傲慢。
  婢女转动脖子看过来,戚雪后背冒出一身冷汗,正常人转头都是先动眼珠,一般眼珠能挪动的范围内,不太会辛苦脖子去转太难受的大角度。
  但这两个看起来规矩森严的婢女,她们的眼珠好像不会动。
  这种细节处的诡异,往往最是恐怖。
  而比这更可怕的是,戚雪觉得她们的珠子好像是在盯着她看。
  她攥紧手掌,指甲掐得掌心发疼。虽然知道自己和阿巳骑在一匹马上,她在前他在后,必定是她直面目光。
  但无端就是觉得阴恻恻,瘆得慌。
  婢女盯着戚雪看了一会,又道:“铸剑城多年不迎新客,今日城主福至心灵,遣我等候在此处,是为相迎贵宾。”
  阿巳反问:“何为贵宾?”
  婢女也不是好脾气,淡道:“城主想迎之人。”
  戚雪听出阿巳此时心情应是不佳,许是计划被这平白出现的水中城耽误的缘故。到底是她把二人给指到这来的,又本来就是为了她才走的这一趟远门,这种时候戚雪自是不能眼看着阿巳跟人对峙口角自己躲在一旁不出声。
  她清了清嗓子想打个圆场:“二位姑娘,我们确实是误入此地,寻不到出去的路,要按你说的,或许指不定是你们城主引我们至此,要不带我们去见见?”
  说完这话戚雪自己都愣了愣,又有些后怕看了眼远处水中那巍峨高耸的城池。
  虽然是迷路至此,虽然她也并不确定进去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好像潜意识里,就已经是这样决定的了。
  话音一落戚雪便回头看阿巳,却发现他也在盯着自己看。
  他的瞳色被晚霞渲染得瑰丽,但那个眼神太复杂,戚雪看不懂。
  不对吗?她用口型问他。
  阿巳说话之前,婢女就已经回答了她:“姑娘说得有理,请上船吧,铸剑城欢迎有缘人的到来。”
  她们做出了相迎的手势,戚雪又再回头看阿巳,总觉得他这个表情代表她的言行与他心中所想不符,难免有些忐忑摸不着头脑:“去不去?”
  “去。”阿巳对戚雪咧开温和的笑,“本来也没有别的招,只能去。”
  这艘船在岸边看着不大,真上去了却是宽敞极了,连那匹大黑马都能在容纳在船尾。
  两个婢女一左一右划着桨,戚雪注意到水面的波纹,按她们划船的频率,游船应该是到不了这个速度的。
  这许多细节都透着诡异,还包括这看起来就邪门的天空的颜色,她不敢去深想,只挪动着屁股,往阿巳边上又贴近了些。
  不知是男人都胆大还是徒他胆大,四平八稳盘膝坐着,双臂环胸,眼睛往戚雪身上扫了一眼:“你还害怕?”
  “我、”戚雪一时语塞,“我也是个姑娘家,怎么不能害怕了。”
  阿巳扬眉:“我以为你梦里连大妖都见过,应当胆气十足。那你说说,是梦中他让你害怕些,还是此刻更害怕些?”
  戚雪抿唇艰难道:“这不一样,没法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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