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阿囡 第246节

  “我知道,只放了糯米粉,糖粉也放得多,用的是鲜桂花。”五姐儿放下筛罗,细细撒上一层桂花糖粉,拿起筛罗接着往上筛米粉。
  “你这是?”吴婶子试探问道。
  “巴结三姐姐,也许能巴结得她抬一抬手儿。”五姐儿专心的晃着筛罗。
  吴婶子松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聪明,你三姐姐性子强,你也是个要强性子,总得有个人服个软,你们姐妹……”
  吴婶子的话猛然顿住,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当初,是我心急了,你苗妈妈……”
  “提她干什么,你把火烧上,多放些水,这糕有点儿厚,得多蒸一会儿。”五姐儿打断了她阿娘的话。
  “好好好。”吴婶子一迭连声的答应,往锅里加了水,坐到灶口前点起火。
  蒸熟的米糕散发着浓郁的桂花香味儿。
  “我们五姐儿就是手巧,我尝一块。”吴婶子伸出手,却被五姐儿一巴掌打了回去。
  “我统共就蒸了这几块,还不够三姐姐一个人吃的呢。”五姐儿沉着脸,在一共九块米糕上撒了一层桂花糖粉,连碟子一起小心的放进提盒里,盖好提盒,递给她阿娘。
  “你赶紧给三姐姐送过去吧,趁热吃最好吃。”
  “好好好,我去换件衣裳。”
  “等你换好衣裳米糕都凉了,你这一身不是挺好。”五姐儿不耐烦道。
  “好好好。”吴婶子出来厨房,上上下下拍打了一遍,接过提盒,一路小跑往余家布行过去。
  她昨天刚去过布行,余大郎出去看纱线了,这两天三姐儿就得辛苦些,早早起来,过去看着铺子开门。
  吴大奶奶抱着妮儿,站在铺子门口,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
  这几天妮儿闹夜,她不敢让妮儿吵着大郎,妮儿一闹她就得赶紧抱起来哄,一夜要起好几回。
  吴大奶奶一个哈欠打的眼泪都出来了,往妮儿脸上蹭了蹭,抬眼看到匆匆过来的吴婶子,没等眉头拧紧,一个哈欠又冲上来。
  嗯,不如让她带一天妮儿,自己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你今天这气色不大好。”吴婶子走近,先仔细看女儿的气色。
  “妮儿闹夜,没睡好,你抱一会儿,让我歇歇,去吃口汤饭,肩膀都是疼的。”吴大奶奶把妮儿递给吴婶子。
  “我给你带了米糕,刚刚出锅,还热着呢,你尝尝。”吴婶子把提盒放到凳子上,接过妮儿。
  “我说呢,一股子桂花香味儿。”吴大奶奶打开提盒,端出那碟子米糕,捏起一块放进嘴里。
  “给我一块,我喂妮儿,你看妮儿馋的。”吴婶子抱着妮儿坐在凳子上,和吴大奶奶笑道。
  “这是糯米的东西,小孩子吃了不克化。”吴大奶奶又捏起一块。
  “也是,我胡涂了。”吴婶子忙陪笑接了句,抱着已经哼哼唧唧哭出来的妮儿站起来,“妮儿不哭哦,等你长大了再吃米糕哦。”
  吴大奶奶一口气吃光了一碟子米糕,将碟子扔回提盒,扬声叫小伙计,“给我沏壶茶!”
  话音没落,吴大奶奶就觉得肚子里一阵绞痛,捂着肚子弯下腰,呆了片刻,猛的往前扑倒,撞得那条长凳猛的往后,放在长凳上的提盒摔在地上,那只瓷碟子摔得粉碎。
  ……………………
  石滾骑着马兜了一圈,回到别业时,李小囡刚刚知道自己夜惊不寐,腹中胀满,抱恙不爽了好些天了。
  “你跟阿武也出去转转,给我找找偏方。”李小囡点着雨亭。
  “别直着嗓子明说,要半藏半露,带说不说的,要又着急,又不想让人家看出来你着急。”晚晴一把揪住雨亭,仔细交代道。
  “为什么不能明目张胆的打听?世子妃不能生病吗?”雨亭纳闷道。
  “能,可这个时候,要是明说生病了,人家会觉得你是装病,这样明明病了却强撑着不说,人家才会觉得你真是生病了。”李小囡解释道。
  雨亭呆了一瞬,懂了。
  这就跟阿武一样,从前拼命藏着掖着,生怕有人疑心她不是男人,偏偏还总是招人疑心,现在大大方方不藏不掖了,人家倒不相信她是个女人了。
  这人哪!
  第362章 丧
  平江府刘府尹一任期满,刚刚升任而去,新来的褚府尹刚接任还没满半年,就出了这么件当街毒死了人的人命案子。
  人命案子不算什么,就算当街也不算什么,可偏偏这个余家布行就在老越阳、现在的尹嫂子布行斜对面,出事的这家还和世子妃娘家做过邻居,这案子可就不是一般的案子了。
  虽说府尹旧去新来,可平衙头还是平衙头,王推官也还是王推官,这案子审的很快。
  死者吴大奶奶的母亲吴婶子因为家里闹耗子,买了些耗子药,随手放在厨房了,早上起来给吴大奶奶做米糕,起的太早,天黑灯暗,没留意就把耗子药混进去了,这是失误伤了人命。
  案情简单,吴婶子认的干脆说的明白,卖耗子药的和余家布庄的伙计证词一致,就是桩误伤而已,褚府尹刚刚松了口气,出去打听的幕僚常先生回来了。
  “审的清清楚楚,是桩误杀。”褚府尹拍着口供,和常先生笑道。
  “先容我喝几杯茶,渴的很。”常先生自己过去提壶倒茶,倒了一杯,和褚府尹道:“东翁,咱们得好好说说话儿。”
  褚府尹一听就明白了,挥手屏退侍立的小厮。
  常先生坐到褚府尹下首,压低声音道:“东翁,这案子可没那么简单。
  “我从府衙出去,先去看现场。吴家这娘几个,可有名得很,闲话极多……”
  常先生和褚府尹直说了大半个时辰,才把他听到的各种消息说完了。
  褚府尹听的瞠目结舌,“平衙头跟她们是亲家?这事咱们竟然不知道!”
  “咱们人生地不熟,初来乍到,连平衙头这门亲事都不知道,别的,还有多少是咱们不知道的?”常先生接话道。
  褚府尹轻轻抽了口凉气。
  “东翁,以在下的浅见,这桩案子肯定不是失误致死,吴婶子无辜,至于凶手是谁,明明白白啊。”常先生接着道。
  “要揭出真凶倒是不难,可是,真揭出来,这可就是桩臭不可闻,丧失人伦的丑恶大案了。”褚府尹紧拧着眉。
  常先生欠身往前,“东翁,您听听在下的浅见。
  “吴家这位五姐儿,先是搭上了她姐夫,闹出来之后,她姐姐无论如何不让她进门,她就毒死了她姐姐,这是明摆着的,是不是?
  “东翁,这位五姐儿才不过十五六岁,就有这样的心计,这么狠辣,这是天生的狠辣,要是之后,余大郎没要她,另外续娶了别人,东翁以为,这位五姐儿会怎么样?
  “这是一,其二,就算余大郎娶她进门了,她姐姐还留了一个女儿,尚在襁褓之中,她会如何对待这孩子?听说余家太太极其不待见吴家,说是对死者连个笑脸都没有,这位五姐儿进了余家,余家太太会怎么对她?要是把这位五姐儿惹恼了,她会做出什么事?”
  褚府尹想了想,吸了口凉气。
  “到时候,再翻出今天这桩案子,会怎么样?
  “就算今天这桩案子做成了死案,翻无可翻,这吴家接连出人命案子,东翁,这可不好解释啊,至少算是教化不利吧?
  “现在这桩案子,别说丑恶,就算是十恶不赦,东翁,您到任还不到半年呢,这会儿,这平江城还在前任的教化之下呢。”
  “你说的对!是我想的不周全,你看,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褚府尹欠身问道。
  “我有个小主意,东翁听听……”
  ……………………
  华亭县。
  巧织外婆和巧织阿娘肩挨肩坐在地上,呆呆怔怔的看着棺床上漆黑的棺木。
  这半个多月,她们娘儿俩日夜不停轮流看着,直到刚刚,她们过去说:巧织难产,没熬过去……
  巧织阿娘两眼空洞,木呆呆的看着漆黑的棺木。
  巧织外婆攥着拳头,一下下捶着地面,已经捶得满地的血。
  两个婆子一左一右盯着巧织阿娘和巧织外婆,婆子从全无生机的巧织阿娘,看向巧织外婆一下下捶下去的拳头,看着拳头捶下去溅起的血沫,拧开了头。
  王缺西从外面进来,站在门坎里,直直看着那具黑漆棺木。
  “亲家老爷来了,等您半天了。”
  管事陪笑迎上来。
  “少奶奶是横死,亲家老爷也知道,咱们这儿的规矩,横死的人可不能一直停在家里,得赶紧入土为安,再晚就误了时辰了,少奶奶随葬的衣服首饰,都是亲家太太和老太太过了目的,件件都是好东西。
  “亲家老爷赶紧进去上柱香吧,跟少奶奶告个别,少奶奶就该启程了。”
  “让你们老爷太太来上柱香。”王缺西闷声道。
  管事一个愣神,“噢,我们太太难过极了,病倒了,我们老爷……”
  “他们该上柱香,他们不来,就不发丧。”王缺西坐到了门槛上。
  管事居高临下的看了一会儿,招手叫过一个婆子,低低吩咐了几句。
  没多大会儿,韩老爷一身黑衣,离王缺西十来步站住,厌恶的看着坐在门槛上的王缺西,迎着王缺西的目光,掩饰住厌恶,稍稍拱了拱手道:“亲家节哀,这是没法子的事。”
  “你们太太呢?她也得来。”王缺西没理会韩老爷的客套。
  管事看向韩老爷。
  “请太太来一趟吧。”韩老爷一句话说出来,带出了浑身的烦恼,这样的亲家,就算摆脱了,想一想还是让他厌恶腻心。
  韩家太太出来,没看王缺西,经过韩老爷,低低抱怨了句。
  “行了,也就这一炷香了。”韩老爷安慰了句,跟在太太身后,从婆子手里接过一根香。
  王缺西站起来,径直走到韩老爷和太太身后,突然从怀里掏出把磨的雪亮的斧头,干脆之极的砍在韩老爷脖子上,拔出斧头,再砍向韩家太太的脖子。
  喷涌的热血洒了巧织阿娘和外婆一头一身。
  王缺西再转过去砍下韩老爷的头,掉头再砍下韩家太太的头,起身往前,双手握着斧头,劈开棺木。
  两眼圆瞪的巧织从棺木中滚落在地,浸在血泊中。
  第363章 人心
  平江城。
  吴家四姐儿跟着个婆子,沿着一条两边都是高墙、只容一人通过的巷道,一路往前。
  天已经黑透了,满天星辉,却照不进这条深巷子,前面婆子手里的灯笼昏黄暗淡,只照亮了婆子面前一两步。
  一只已经睡了的乌鸦不知道被什么惊扰,忿怒的扑腾着翅膀,’瓜瓜’叫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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