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阿囡 第244节

  “二阿姐写信来,信里说,北边要是说谁家富极了,都是说能供得起一个秀才公了,二阿姐说很感慨,说在我们这里,像我哥哥当年,考上秀才公之后是能养得起我们一家了。”
  顾砚微微欠身看着李小囡的神情,“你这是替我担心?”
  李小囡点头,“所谓民意,都是这些士子的意,那些不识字的芸芸众生发不出声音的。”
  “嗯,不是发不出声音,他们的声音都在宗族里,我知道了。不说这些了,我去洗漱,咱们坐船去那片枫林吃饭,现在的秋色好极了!”
  顾砚用力撑着炕桌站起来。
  “你想吃什么?我们吃螃蟹好不好?”李小囡跟在后面问。
  “不好,让他们烧羊肉。”顾砚不客气的拒绝了李小囡的建议。
  “那让他们拆蟹粉,吃三虾面啊?”李小囡追在后面再次建议。
  “我刚回来,一路上那么辛苦,吃羊肉!”
  “行吧行吧,那明天吃三虾面啊?”李小囡退了一步。
  第358章 个人的账
  吴家五姐儿逼着她阿娘又往余家,往余家布行去了十来趟,找余家太太,余家太太从来没让吴婶子把话说完过,随便找个借口起身就走,找余大郎,余大郎就一句话:男主外女主内,这事儿得他媳妇做主。
  吴婶子找了她三闺女三趟,被她三闺女挠得一脸血,就再没去找过了。
  倒不是因为那一脸血,而是她三闺女那一副狰狞恶鬼的模样,让她难受心疼。
  直到五姐儿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逼,吴婶子也只能绝望的跪在她面前磕头不已,五姐儿知道,她这个娘是真没本事,这事儿只能她自己成全自己。
  吴大奶奶严防死守之下,还是没能防住,五姐儿瞄着余大郎去马家织机行看织机,在路上跟上了余大郎。
  余大郎数出十个大钱递过去,“我今儿忙得很,去吃碗肉丝面吧。”
  他最近焦灼得很,新织机越来越多,他跟着于会长仔仔细细看过,是真的又快又好,比老款织机快了一倍都不止,特别是织花纹的织机,架上花箱,也就是上线的时候比素布麻烦一点点,织起来竟然和素布一样!
  他跟于会长想尽了办法,也没能从洪家木作坊拿到新款织机。
  他拿着现钱到那些已经用上新织机的人家,想高价截过来,可这些人家一点缝儿都不给他。
  好在很快马家织机行也学会做新织机了,可那些花箱一拆就废,没有花箱就只能织素布,光织素布肯定不行。
  还有于会长,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着于会长了,说是于会长没在平江城。
  他这心里一点都不塌实,他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偏偏他一无所知。
  “我怀上了。马大夫说肯定是个男胎。”五姐儿没接大钱。
  余大郎掂了掂大钱,放回荷包里,“我听你三姐说了,你三姐说,你不止跟我来往,这孩子……”
  “我就跟你!三姐糟践我,她就是不想让我进门。”五姐儿急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的!你要是不认,我,我就去告官,是你骗了我!”五姐儿声音高起来。
  “你看看你,你叫什么!”
  余大郎急忙把五姐儿推到旁边角落里,倒出一把大钱塞到五姐儿手里。
  “拿着,去吃碗焖肉面。”
  “我……”
  “我知道!不是我不肯,这男主外女主内,这是家门里的事,你让我怎么管?这事无论如何得你三姐点了头才行,只要你三姐点了头,别说纳,就是娶也行啊是不是,我还不是无所谓?你去找你三姐,好好跟她说说,你们俩是亲姐妹,亲姐妹有什么事儿说不下来?是吧?”
  余大郎将大钱塞给五姐儿,“去吃面吧,吃了面去找你三姐好好商量商量,你们是亲姐妹,是吧?我有急事,别跟着我了,跟着我没用。”
  余大郎一个箭步汇入人群,连走带跑消失在人流中。
  ……………………
  刘静亭的能力超出了李小囡的预期,新的工坊和纺线机比预计早了半个月铺设完成,纱线的成本直线下降,新纺出来的纱线提前十天送到了尹嫂子和陆嫂子等第一批预定纱线的细布商号。
  陆嫂子拿到第一批纱线,和小女儿忙了一夜,把所有规格的新纱线试过一遍,心里有了数,第二天一大清早,何老实和大儿子赶着车,带着纱线,送陆嫂子和五妮子赶往各家,派送纱线,手把手的指点新纱线和旧纱线的分别。
  尉学政的吏治实务作业布置到了第四批。
  对此,士子们中间流传起各种传说:
  有的说世子爷是要借此挑选一批幕僚,听说现在世子爷身边那些,几乎都是参赞军务的,擅长民政吏治的好像就周先生一个人。
  有的说这是朝廷希望士子们更重实务,明年的秋闱春闱的策论只怕都要很沉得下去的实务才能得考官青眼了。
  还有的说世子爷是个重实务的,世子妃那样的格致大家,天天做的也都是纺机织机这样的事,世子爷这是看不惯大家天天会文,这是要让大家都接近民生,都要懂实务。
  ……
  各种传说之下,士子们对尉学政布置的吏治实务作业倒是越来越认真,作业内容也越来越深入,经周沈年和潘世易筛选后递到顾砚手里的作业也越来越多。
  石滾指挥着两个小厮把满满一竹筐作业放到望远阁一角。
  秋高气爽,李小囡挑了望远阁看账画图写她的书,顾砚也搬过来,和李小囡一东一西各看各的。
  看着石滾打开竹筐,抱出一摞放到顾砚面前长案一角,垂手道:“世子爷,这一摞是周先生和潘大爷好中选优挑出来的一等作业。”李小囡站起来过去,用手比划着那摞作业的厚度。
  “比你那些账多多了,那里还有呢。”顾砚点着竹筐。
  “我的账比你这个容易多了。我已经盘好棉纱的账了,能赚很多钱。”李小囡笑眯眯。
  “听说刘静亭把天下的籽棉都收到你手里了?”顾砚问道。
  “哪能都!六七成七八成吧,我们多出了三成的价,三成呢!”李小囡竖着三个手指,差点怼到顾砚脸上。
  顾砚拍开李小囡的手,“各地关于农事的折子几乎都说了这件事,到农人手里,最少的多了半成的价,多的多了一成半,利润大多落在了那些行商手里。”
  “做生意就是这样,尹嫂子她们的利润也很高,比织工赚得多。不说这个,今年咱们在哪儿过年?”李小囡问道。
  “当然回去。”顾砚点了点案子上的信,“北方各地驻军从十月开始换防,咱们十月就启程,我还想去北边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李小囡立刻要求道。
  “我可都是急行军,一天都在马上,两个时辰换一次马。”顾砚斜瞥着李小囡。
  “那算了。”李小囡叹气放弃,她跟着急行军过,太累了。
  “你坐船回去,回去就能见到你三阿姐了,你三阿姐肯定想你了。”顾砚很替李小囡着想。
  “晚晴都想家了,还有沈嬷嬷,十月就十月吧。你看你的作业吧,我去盘账了。”李小囡拍拍顾砚那一摞作业。
  第359章 收拢
  临海镇。
  海税司最高一层,顾砚站在他那间阔大的房间窗前,看着繁忙的码头,和远处烟波浩渺的大海。
  黄显周抱着满怀的卷宗,一路小跑进来,站到屋子中间,欠身见礼。
  “案子怎么样了?”顾砚转身回来,折扇点了点黄显周怀里的卷宗。
  “差不多清楚了。”黄显周左右看了看,这间屋子里空无一物,黄显周只好蹲下,把卷宗放在地上,拿起最上面一叠,双手捧给顾砚。
  “你说说。”顾砚没接。
  “是。”黄显周垂下手,“马申明确实是伍杰的人,但诱惑马申明把范升安介绍给白兴邦的陈元却不是伍杰的人。
  “陈元早年投在吴荣门下,因和同窗交恶,被同窗排挤,就转投到了伍杰门下。
  “陈元极其聪慧,经伍杰引荐给东溪之后,很得东溪欢心,他说东溪尽心教授他做事为人,做到了师者如父。
  “陈元祖父陈德望医术高明,陈元从小就跟在祖父身边,医术极好,陈元说他每次去看望东溪先生都给先生把脉,东溪的病并不重,而且日渐好转。
  “陈元因家中琐事出去了半个月,回来时东溪病重去世,他说他当时觉得意外,但并没多想,可他想看看这半个月的脉案时,脉案却已经被伍杰烧毁了,陈元说他是因此起了疑心,就想法支开伍杰,撬开东溪的棺椁,他说东溪是中毒而死。
  “东溪中毒的人证都拿到了,物证已经被伍杰悉数销毁。
  “陈元说他为了给东溪报仇,转投到吴荣门下,但东溪是中毒而死一事,不管他怎么说,吴荣都不肯相信。”
  顾砚冷哼了一声。
  黄显周抬头看了眼顾砚,苦笑道:“前一阵子世子妃过来巡查,和下官说了些闲话,人心和人性,唉,下官还是太愚钝了。”
  “你不是愚钝,你是善心太多了,自己善心太多,就以为别人也是这样。接着说。”
  “是,陈元说他一想到东溪死于非命,凶手却逍遥自在,就展转不能安宁,碰巧知道了马申明的事,就建议马申明把范升安引荐到吴荣那边。
  “彼时,马申明不知道陈元已经转投到吴荣门下。
  “范升安将五万银投献给吴荣后,陈元就施压,把范升安小儿子清出了府学。
  “陈元说他的原本的计划是以为范升安必定要闹起来,爆出他投献了五万银给吴荣的事,他就可以在背后推动,让事件翻转为伍杰设计陷害吴荣,陈元说吴荣也极有手段人脉,必定能借此打翻伍杰。
  “他没想到范升安竟然闷声不敢响,见范升安是这样的性子,他就悄悄见了范升安,假托是吴荣的吩咐,让范升安到海税司门口假装要服毒,他和范升安说瓶子里是巴豆水,范升安服毒时并不知道瓶子里真是毒药。
  “陈元说他更没想到吴荣和伍杰竟然又联起了手,看起来,吴荣和伍杰的联手让陈元极其愤怒。
  “陈元很爽快,问一答十,陈元说,他只有一个心愿,就是给东溪报仇,要是能因此让东溪学派烟消云散,他粉身碎骨都甘之若饴。”
  顾砚笑起来,“这个陈元倒也算个人物,那就如他所愿,让东溪学派烟消云散吧。你和你那位姚先生重新理一遍,东溪死于伍杰之手,范升安死于吴荣之手,这都是实情,陈元报仇另案处理,尽快吧,我和你们世子妃十月底启程,启程之前了解了这桩案子。”
  “是。”黄显周欠身答应,“吴荣和伍杰什么时候缉拿到案?”
  “这二人缉拿到案之日,就是结案之日,以防那些士子不明所以,被人挑动闹事。”顾砚道。
  “是。”黄显周欠身答应。
  ……………………
  平江丝绸行于会长连走带跑的跟在刘静亭后面。
  “刘爷,您能不能跟世子妃说说,咱们丝绸上缫丝、提花,都太慢了,太费人工了……”
  刘静亭脚步顿住。
  于会长急忙收住步子。
  “你跟着我扯东扯西,就是为了这件事?”刘静亭看着于会长笑问道。
  “我知道耽误了刘爷的功夫,可这个,这简直是给世子妃派活,我……”于会长一脸怯意的笑。
  “你早说,我就能早告诉你。丝绸上的事,世子妃说过。
  “世子妃说,第一,养蚕吐丝辛苦不易,单是茧子的价钱摆在那里,丝绸就不可能降到人人都能穿得起,既然这样,那就干脆只做有钱人的生意,有钱人的生意,那就不怕慢,不怕费工,只求精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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