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阿囡 第127节

  “那是不是所有的寡妇都像二太太那样?”李小囡不客气的怼了句。
  晚晴斜横着她。
  “我记得你说过一回,二太太跟人聊天,人家说到带奶娃娃怎么怎么难,二太太接话,人家说她没带过孩子不知道,你说这样的话要是你姑姑听到了,肯定得戳心戳肺的难过,背过人得哭好几场,可二太太就是哈哈笑说可不是,她没受过那样的罪。
  “你看,人跟人不一样,大娘子那样的人,心志坚定,她才不孤单呢。”顿了顿,李小囡接着道:“我大阿姐自梳,我觉得等到她老到不能动的时候,也不会孤单无聊。史大娘子比我大阿姐厉害多了,”
  李小囡拍着手里的书,看着晚晴笑道:“我觉得我也可以。你肯定不行。”
  晚晴斜瞥着李小囡,片刻,哼了一声。
  李小囡比往常晚了半个时辰离开别业。
  在二门里上了车,晚晴就笑道:“刚刚茶坊打发人过来,说你们家搬家了,让你直接过去新宅子。”
  李小囡已经听大阿姐说过尽快搬家的事,并没什么意外。
  车夫径直将车赶到李家新置办的宅子大门口,晚晴掀着车帘,看着李小囡下了车,又问道:“你明天真不过去了?要不我还是来一趟吧?”
  “不用了,我要留在家里收拾东西。”李小囡和晚晴挥手别作。
  晚晴掀着帘子,看着李小囡叫开门进去了,才吩咐车夫回去。
  开门的是阿武,伸头看着大车走远了,关上门,紧几步跟上李小囡。
  “你大堂叔大堂婶都在,你二堂叔也来了,还有你堂翁翁,都在。”阿武语调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味儿。
  李小囡看了阿武一眼,没理她。
  这座大阿姐和二阿姐眼里的豪华大宅确实比采莲巷宅子大多了,可也就是座算是三进的院子吧。
  地块儿不规整,院门和头一进院落就偏在了正院东边,大门进去,过了影壁,东边是一间小屋,西边一个月亮门通往正院。
  正院倒是方方正正,一排倒座间前面是宽宽的檐廊,檐廊尽头一个宝瓶门外是个小跨院。
  正院后面是第三进院子,西北角是三间厨房,围着低矮的女墙,往东一排后罩房,再后面有个小小的园子。
  宅子里所有的门都敞开着,还没打扫,每间屋子都空空荡荡。
  李小囡先看过一圈儿,才进了正院。
  大堂婶郭大嫂子正从厨房院子提着一铜壶开水过来,迎着李小囡笑道:“看过一遍儿了?怎么样?”
  “真好!”李小囡笑道。
  “正商量怎么住呢,我说让你大阿姐就住这正院,你大阿姐不肯,说让你哥哥住。”大堂婶说着话儿,和李小囡一前一后进了上房。
  上房正中放着那张白茬木旧桌子,李小囡扫了一圈,没看到织机,暗暗松了口气。
  她们家的织机一直是作为最贵重的家什,摆在堂屋正中间的。
  “阿囡回来啦。”
  堂翁翁李士宽笑着招呼,李文梁站起来,将各人的杯子拿过去,帮着大堂婶重新沏茶。
  二堂叔李文儒欠着身,起了一半,犹豫了下,又坐了回去。
  李学栋将自己的小竹椅子让给李小囡,再找了个小马扎坐下。
  “没什么事儿吧?”李金珠关切的问了句。
  “没事儿,二堂叔是稀客。”李小囡一一欠身见了礼,挨着李金珠坐下,看向李文儒笑道。
  李文儒陪着一脸笑,是啊是啊的点着头,看着他阿爹李士宽。
  “他是从临海镇赶过来的。”李士宽直截了当,“临海镇出大事儿了,你跟阿囡说说吧。”
  “昨天整个临海镇都封了,到处都是兵,那些兵全是外地口音的官话,身上都有煞气,只怕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兵。
  “抄了十几户人家,抄了好些货栈,抓了好些人,我来的时候,镇子上没什么事儿了,码头上搭着王府棚子那一片地方站了一圈儿的兵,煞气腾腾。”李文儒微微提着心,看着李小囡。
  “你自己想过来的,还是好些人托到你那里,你才过来的?”李小囡看着李文儒,问了句。
  “好些人问我,我自己也想过来,找大哥说说话儿。”李文儒有些不自在。
  “我这里也有不少人找上门,府衙的曹先生,丝绸行的施会长,于行老,还有不少人,都避开了。”李文梁带着笑,比李文儒自然多了。
  “封了整个临海镇抄检抓人,好像还是头一回。”李士宽看着李小囡道。
  “我不知道,更说不上话,不是咱们该知道的。咱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李小囡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李士宽皱着眉,片刻,眉头微舒,点头道:“看起来都是大事,牵连不到咱们头上,咱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
  李小囡嗯了一声。
  李文儒明显舒了口气。
  有了这句话,他就能安安心心该忙什么忙什么了。
  第193章 个案
  没日没夜的审了五六天,黄显周和姚先生总算将案情理出个大概,写了份节略交给顾砚,两个人总算能歇口气,好好睡一觉。
  月亮升上来,清辉洒落,远处桅杆之间,大海泛着银波。
  姚先生拎了一小坛子酒过来,坐到黄显周旁边。
  “你跟世子爷禀报的时候,我去挑了坛子莲花白,你喝不喝?”姚先生一边揭封泥,一边问道。
  “喝。”黄显周将叠在一起的两只碗摆开。
  姚先生往碗里倒了酒,端起来抿了一口,咂巴了片刻,吐了口气,“好酒!”
  黄显周看着远处的大海,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姚先生也不说话了。
  黄显周一口接一口,喝完了一碗酒,一声长叹,“唉!从前几十年,我一直抱怨没有大案子,没有大事,不能展才,现在!”
  黄显周又是一声长叹,姚先生等了半天,见他又喝上了酒,忍不住问道:“现在呢?你接着说啊。”
  “这案子审到现在,你心情怎么样?”黄显周看着姚先生。
  “难受!唉,那些人命,一百多条人命,唉!”姚先生也叹起了气。
  “还有那些银子,唉。”
  两个人一起叹气。
  “从前,我做梦都想着做大事,想着要是办一件大案,做一件大事,是何等痛快!”黄显周喝了一大口酒。
  姚先生侧头看着他,他这个样子,怎么看都是郁结不是痛快。
  “现在,这桩案子,几十年不遇,甚至上百年不遇,审到现在,才不过剥开了头一层,我这心里头!”黄显周的话猛然梗住,好一会儿,一声长叹,“相书上说,身强才能担财,财是财也也是负担,这办大事大案同理,于外是大事任用,于内,是压迫苦楚啊。”
  “东翁承受得住。”姚先生拍了拍黄显周。
  “嗯,你我都能扛得住,能扛得过去。可这会儿,我很想念昆山县衙。”黄显周再一声叹气。
  “就算现在咱们回到昆山县,你当你的县令,我当我的师爷,可咱们这心境也回不去了,往前走吧,你看世子爷,淡然自若。”姚先生给黄显周添上酒。
  “他和太子爷跟咱们肯定不一样,唉,算了,这些矫情伤感的话就到此吧。你说,下一步世子爷会怎么走?”黄显周将话题拉回公务。
  “世子爷虽然年纪不大,可心计深远,手段老辣,我想过,想不出来。”姚先生干脆直接的摇头道。
  “世子爷吩咐过,让我审案时先以人命为先,那就是要先从人命案入手,一百多条人命,不知道要挑哪些人命出来用了。”黄显周声音落得极低。
  “啊?还用挑?这人命还有分别?”姚先生心情更不好了。
  “人命没分别,牵涉的人有分别,把哪条命案推出来,哪条命案压下去,关系着朝局,唉,当初我在户部历练的时候,最厌恶听到的一句,就是要关系朝局考虑朝局,没想到,现在,我也会说一句要关系朝局考虑朝局。”黄显周神情惆怅。
  “这一句关系朝局,那可是高屋建瓴者才能说的话,东翁这是长进高升了。”姚先生一脸干笑的奉承了句。
  黄显周斜瞥着他,叹了口气,端起碗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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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江城外王府别业。
  太子居住的那座院子里,临水的暖阁里,顾砚抿着茶,等着太子看完那厚厚一叠案情节略。
  太子看完,沉默片刻,将节略放到顾砚面前,“你觉得,这些,阿爹知道吗?”
  “皇上早就教导过,海税司的事牵一动百,海税司的事不是海税司一处的事。我觉得,皇上就算不知道这些详情,也能推想到情况如何。”顾砚答道。
  “我写封密折给阿爹。这份节略。”太子的话顿了顿,垂眼看着那份节略,“写得有些乱,就不给阿爹看了。”
  “确实写得有些乱,案子也还没审清楚。”顾砚看向太子。
  “你觉得,这件事要多久?”太子沉默了一会儿,坐到顾砚对面,问了句。
  “把这些人命案子彻底审查清楚,再有半个月差不多了。查清楚这些年这些税银的流向,一个半月到两个月,这些都容易。
  “可这会儿,京城应该已经有人收到平江府递过去的书信了,咱们抄检了江南丝绸行和海税司,京城那些人会怎么做,使出什么手段还不知道,可他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京城那边会怎么样,江南又会怎么样,才是咱们要面临的难题。”顾砚声音低低。
  “庞相公一向主张对外怀柔而非用兵,海税司所收税银用于北方军费,不得挪用,又是国策铁律,重振海税司,庞相公不能说什么,可若是因此而致江南织坊凋敝。”
  太子的话顿住,片刻,叹了口气。
  “我的想法,先从人命案入手,特别是这几桩谋杀点检所官员的案子,先扔出去看看动静。”顾砚垂眼道。
  “嗯。”太子沉吟片刻,点头。
  ………………………………
  李小囡从郭巷回来,离新家还有一射之地,被石滚的小厮拦住,请李小囡上了另一辆车,走没多远就停下了。
  李小囡下了车,几步外就是跳板,跳板伸向一艘看起来十分朴实的大船。
  顾砚坐在船舱里,正在看铺在桌子上的一张图,听到动静,没抬头,勾了勾手指。
  李小囡走到桌子边,伸头看那张图纸。
  “看出来这是什么了?”顾砚用手指点了点那张图。
  “谁家宅子?跟我们家挺像。”李小囡看着那张建筑工笔画。
  “这就是你们家!”顾砚嫌弃的哼了一声。
  “你让人现画的?你画这个干什么?”李小囡伸手将工笔画转到正对着自己,仔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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