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没一会儿,一把黄碎屑飘洒在空中,沸沸扬扬地落进黄草地里。
*
末时。
京兆府内。
司法参军卢文正捧着一叠文书,急匆匆地敲开京兆尹的门。
“怎么了?”京兆尹张元手一抖,急忙压下手中的玉雕,抬眼瞪向卢文正。
卢文正悻悻地笑了笑,随后正了神色,将手中的文书递给张元,“张大人,您看看。”
卢文正是卢家旁系,张元心中气恼,却也不好太过,只得拽过文书,嘀咕道:“什么案子,也要本官看......”
话还未说完,张元手一抖,文书掉落在地,散了一片。
“这妇人怎敢......”张元喃喃着,随后收敛神色,朝卢文正摆摆手,“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卢文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压下嘴边话语,在张元的注视中走了出去。
卢文正一走,张元就快步走到桌案旁,拿起淹没在文书下的玉雕,仔细又轻柔地擦拭着。
这是一小块和田玉雕成的玉山,内里高峰深谷俱全,连潺潺溪流都雕得格外动人。
张元爱不释手地玩弄着,转瞬又看见那一地的文书,美好心情顿时毁了个遍。
他犹豫了半响,终于唤来侍从。收拾好地面后,他带着这一沓文书,随即轻装离开府衙。
*
许梅娘早上递完文书后,就一直在马家巷转悠。她给官府递的住址就在马家巷,宅子是临时租的,花了不少钱。
许梅娘看着沈九面不改色地递出银票,内心有些不安。
沈九察觉到了这种情绪,对许梅娘安抚一笑,“没事,我们小姐有的是钱。”
许梅娘勉强一笑,随即就被沈九塞了把铜钱,她不解地看向沈九。
沈九朝许梅娘神秘一笑,低声道:“你这一天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在马家巷遛街花钱。”
许梅娘讷讷地看向怀里的一大袋铜钱,内心的不安越发汹涌。但她最后什么都没说,还是低头应下了。
*
“夫人!给我口吃的吧......我快不行了......”
许梅娘牵着孩子,刚买了几口吃的,就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乞儿冲到她的面前,不停地给她磕头。
许梅娘捻着钱袋子,一脸为难。她倒也想帮人,但这钱......不是她的。
“娘,”她的孩子忽然拉了拉她,忽闪的大眼睛里写满祈求,“我们有钱了......”
许梅娘看着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不过孩提之年,却饿得脸颊消瘦,硬生生在生死间走了一轮。
他就这么期盼地看着自己,本该天真的眉眼却写满了怜悯,和一丝丝的......感同身受。
“明书......”许梅娘下意识地喊着孩子的名字,她看着孩子疑惑的眼神,却不知道说什么。
“也罢。”许梅娘叹息一声,随后买了三个热乎乎的包子,蹲下身子递给乞儿,“吃吧。”
那乞儿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抢过包子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许梅娘本来转身要走,谁知那乞儿忽然又叫住她,那张脏污的脸上写满渴望,“......我能去您府上洗个热水澡吗?”
许梅娘眉头紧皱,她下意识就要拒绝。
还没等她把话说出来,那乞儿忽然张口,无声地吐出一个“王”字。
许梅娘大惊,她紧了紧孩子的手,转瞬想起沈九的嘱咐。
“你跟我来吧。”许梅娘牵着孩子,转身往前走去。
乞儿大喜,连忙跟上去。
*
王家大门处,石狮子盯着门前那辆贵重的马车,獠牙怒张,抬首昂扬。
李怀恒深深望着府匾,袖中指腹磋磨几许,终究叹出声来,“余之劝劝外祖,莫让他忧思过重了。李节度使的事情谁都没想到,但好歹孟夏......表妹没事,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王昱是家里的小儿子,自小没担过事,养成一副文弱胆怯的模样来。他愁着眉,不住嘟囔着,“祖父与叔公亲如一人,叔公叔母去世前,早早将一双儿女托付给了祖父。”
“可如今,大舅舅早逝,未曾留下一儿半女。二姑姑又早逝,也只留下一女......”
王昱叹气,“祖父愧疚啊!叔公最后的血脉,祖父也没有护好!”
信国夫人王梓音乃王昱的二姑姑,她所出的李沙棠是王家老祖亲弟弟唯一的血脉后人。
李怀恒沉默一会儿,拍了拍王昱肩膀,只道:“表妹留有一命已是不易,余之与外祖说......让他老人家莫要想太多。”
王昱想起什么,忽而撇了撇嘴,说道:“说来也是,她那般性子还能保有县主之位,这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李怀恒皱了下眉,“她人不坏,你也别对她抱有太大偏见。”
王昱嗤笑一声,随口道:“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一辆简朴的马车忽然停在大门口,上面下来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
“齐老?”王昱有些疑惑。
李怀恒看了眼齐行老,对王昱摆了摆手,随即登上马车,转瞬没了踪影。
齐行老抚了抚胡须,眼睛转向王家内部,示意道:“此事说来话长......先进去吧。”
王昱点点头,他按下心中的疑惑,随即大步带着齐行老往待客厅而去。
*
王家听竹堂内。
王昱高坐上首,为徐行老倒了杯热茶。
徐行老接过热茶,徐徐吹着气,随后慢慢饮着茶水,良久后才开口:“老朽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昱道:“徐老讲罢。”
徐行老抚须,先说了句:“此事有些蹊跷,少爷别动怒,先听听罢。”
王昱撇了撇嘴,好笑道:“徐老多虑了。”
徐行老长长地叹了口气,“事情大概是这样的......那天有个妇人在粮行门口闹事,老朽带她进去调停,谁知那妇人死皮赖脸,不仅不听我说话,还欲冲出去,将事态进一步闹大......”
徐行老话说了一半,先喝了口茶。
王昱已然怒了,他一拍桌子,气愤道:“大胆刁民,岂敢在我王家面前放肆!”
徐行老这才慢慢悠悠地接了下一句:“我手底下的人下手没个轻重,把人给......”
王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手一颤,喃喃道:“把人给......”
徐行老目光很是悲悯,“人活着不易,死了总要找块好地埋了。于是我就派人将这妇人埋了,也算积功德了。”
王昱还没开口讲话,听竹堂外忽然有侍从唤他。
“二少爷!张府尹找!”
第37章 梅娘被捕报仇……帮我报仇…………
张元曾任国子监忌酒,是王昱几年前的老师,王昱功课一般,平日里没少受张元训斥,他故而对张元怀有一颗敬畏之心。
王昱赶忙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也顾不得听故事了,匆匆忙忙往前迎上去。
今日可赶巧了,祖父、父亲、大哥都出去了,这些个事儿却一个两个地往他府上赶。
王昱还没走到大门口,张元大老远就快步走了过来。
“诶呦喂!怎么就剩你小子了!”张元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却也无法,只得道,“昱小子找个地儿,本官有要事跟你说!”
王昱晕晕乎乎地点头,他犹豫了会儿,将张元带到个倚湖赏景的亭子里,又叫人端上好酒好肉来。
“什么时候了,你净想着吃!”张元点了下王昱的脑袋,挥退随侍的仆从们,从怀里掏出一沓文书,神神秘秘地说着,“你打开看看。”
王昱依言打开,才看一眼,便嫌弃的不得了,“这什么字啊,丑死了!”
张元气不打一处来,他低声喊道:“我让你看内容!”
王昱摸摸鼻子,接着老老实实地看起来。
才看时还好,可越看到后头,王昱就越愤怒。到最后,他还没看完,就冲着张元嚷嚷道:“徐老刚还跟我说了,是这妇人闹事,关我王家什么事?”
张元无语扶额,他点点头,“是是是,这个王家也有说法,这不打紧,可是!”
张元说到这儿,语气徒然严肃起来。
“那个乱葬大坑是怎么回事儿?人家现在指控你们粮行的徐行老和齐行老,说里面的骸骨都是他们二人害的,这事儿你怎么算?”
王昱嘟囔道:“她说是就是了?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张元瞪眼道:“人家现在就是找到人证了啊!”
王昱脑子一蒙,他道:“张大人,您先在这赏赏风景,我去问个人。”
“你有人证还不给我看?”张元彻底怒了。
最后张元和王昱一起去了听竹堂。
“诸位大人明鉴,”徐行老并不慌乱,他抚着胡须,冷静道,“那坑里埋了不少怨骨,可不止有我徐某人的锅。”
张元眼里精光一闪,“但人家现在就是在针对你和齐老。”
徐行老捻着胡须末,从容笑道:“这明摆着有人栽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