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兔子弱小没用,还得精心照顾。
  可他既然答应了,就会好好地养她的兔子。
  那么作为回报,他要她走进他的棋局,与他共沉沦。
  这似乎,也不过分。
  *
  深夜繁星点点,淡淡的月光洒在户部巷的一间间铺子里,照亮了匠人们辛勤劳作的脸庞。
  李沙棠漫步在黑夜的街道上,时不时躲着巡逻的禁军,不经意就来到了这个小巷子里。
  门口的风铃微响,老板正拿着雕刀琢磨着凤凰纹,没留意那点点的动静。
  待老板回神时,那刚雕刻好的镂空凤凰纹梳妆台上,已然覆上了黑色的阴影。
  “谁!”
  雕刀碰然掉落在地,老板将梳妆台抱着往后退了几步,一脸警惕地抬头望去,却发现是个醉熏了酒的年青姑娘,长得还怪好看的。
  那年青姑娘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双眼缓慢地眨了眨,忽然出声问道:“这是送进宫里的?”
  老板没答,手在背后摸索着雕刀。
  年青姑娘似是不需要他的回答,她歪了歪头,忽然举起袖子。
  在老板瞪大的双眼中,那姑娘从袖中掏出一个有些磨损的鹿角扳指,认真而严肃地将它套在大拇指上。
  老板缓缓地吁出一口气。
  “我走了,多谢你的消息。”
  话音刚落,那姑娘就不见了身影。她原来踩过的地上,却躺着个圆滚滚的银元宝。
  老板缩着身子等了半响,还没见着人回来,这才哆哆嗦嗦地拾起银元宝,嘀咕了句。
  “真是个怪人!”
  *
  那次夜出后,李沙棠安安分分地在府里待了几天,也教那些暗中观察的人放宽了心,连着撤回不少盯梢的人。
  这几天里,李沙棠叫纪嬷嬷买了不少鱼苗,她一个个扔到鱼塘里,每日精细地规划着小鱼们的粮食。
  鱼塘里的鱼也分高低贵贱,其中有条红白相间、鱼尾透明的美鱼深得李沙棠喜爱,她连着几日都单独给那条美鱼加夜宵,好叫它快快长大。
  今日黄昏,李沙棠再带着美鱼的夜宵来时,却发现这鱼游动的格外缓慢,且对她手中的粮食不屑一顾。
  李沙棠不惯着它,转头就带着鱼食走了。她走到木槿林时,耳边忽然响起敲锣打鼓的喜庆乐响。
  她脚下步子一转,转头走到仙兰堂,找纪嬷嬷唠嗑去了。
  “嬷嬷!”
  纪嬷嬷正在吩咐今日的晚食,就听见自家小姐响亮的叫喊。她转过身,慈爱地看着小姐,“小姐找嬷嬷有什么事吗?”
  李沙棠抛着路边拾来的石子儿,眼中带笑,道:“嬷嬷,外边好生热闹,咱出去看看吧。”
  纪嬷嬷一听,顿时大喜。
  小姐这几日安静过头,她生怕小姐想不开,现在看来小姐心里是没什么事儿了。
  纪嬷嬷立马抛下手中的事务,一双老腿飞速跑到门口准备马车去了。
  李沙棠听着耳边噼里啪啦的鞭炮响,唇边笑意不变,眸里的神色却深了些。
  马车没一会儿就备好了,李沙棠坐进马车里,掀起车帘往外瞧。
  玄武大街两旁挤满了人,她的马车也被卡在人群中,随着人们的脚步缓慢地行动着。
  大街主干满是流水般的箱笼,一个箱笼足有李沙棠马车这般大,每个箱笼配有四个红衣红裤的抬轿手。
  那箱笼后面紧跟着一车车的古玩书画、金银珠宝,皆是由神骏的宝马拉着的。
  最引人注目的,是最后方那辆华丽又巨大的马车,那是唯一一辆由三匹宝马拉着的马车,隐隐约约的纱帘下,是恍若神妃仙子的婢女们。
  李沙棠坐在马车里,眸色深深地望着那辆巨大的马车,她的耳边是百姓们雀跃的欢呼声。
  “咸安公主为苍生请命,自愿嫁往南蛮,结两国之好!”
  “真是大善人啊!”
  她深吸了口气,正准备回府,忽然间,她瞧见一块刻有金刀的玉佩。
  *
  玄武大街旁的酒楼里,一个黑衣黑甲的俊朗男子临窗而坐。他痴痴地望着底下流水般的箱笼,一杯又一杯地喝着。
  “善人......”黑衣男子喃喃着。
  他的目光散漫地飘着,不经意间,落在那华丽的马车上。
  “放什么狗屁!”黑衣男子猛地变脸,他抓着窗棱,手背上青筋暴起。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和亲队伍的远去,男子的手才渐渐松开。
  松开时,那木制窗棱已裂开道道深缝,缝边还沾着点点暗红。
  他甩开手里的铜制酒壶,双手遮着面容,肩膀耸动着。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手背,悄然滑进窗棱的深缝里。
  不远处,铜制酒壶孤零零地散落一旁,泻下一地潮湿酒液。
  第31章 王家粮行少主总算叫卑职办事了!……
  乾清宫,夕阳西下正当时。
  一支安神香燃了半截,香炉里慢慢堆满灰烬。
  圣上倚靠着楠木椅,右手虚虚地抓着奏折,眼里却带着些浑浊色彩。
  “老李啊......”他忽然放下手中的奏折,有些失神地唤道。
  “奴才在这儿呢。”李德昭从阴影中走出,力道舒缓地按着圣上的肩颈。
  圣上长吁一口气,渐渐地放松肩颈,彻底靠在椅背上。
  李德昭安静地按着,满殿悄无声息。
  良久后,圣上忽然睁眼,喃喃道:“你说……咸安吃得惯、住得惯不?”
  李德昭垂眼笑道:“殿下为苍生请命,哪儿会在乎这些小事?”
  “为苍生请命……”圣上轻声重复,他目光流连着,忽然顿在几根黄色香薰上。
  它们尽情地挥洒生命,把雪白的余灰洒满香炉。
  “是了,”圣上的声音忽然高昂起来,“咸安自小懂事,从未让朕操过心,这次必然也一样!”
  圣上的声音越来越轻,低到几不可闻时,他忽而喃喃着:“祝余送的这香,可真好用......”
  李德昭缓缓松开手,抬眼一看。
  圣上已经睡着了。
  *
  看完和亲队伍后,李沙棠先是在玄武大街溜达了几圈,买了满手的小食杂玩,这才慢慢悠悠打道回府。
  一回府,李沙棠先让婢女们将小食杂玩分类收拢,这才清空寝居,徒留纪嬷嬷在屋子里。
  “嬷嬷,”李沙棠手中转着刚买来的磁吸石,“你手中有没有阿娘的嫁妆单?”
  纪嬷嬷皱眉思索了一番,这才答道:“有是有,不过可能要找一阵了。”
  王氏去的早,小姐当年又年少,那般兵荒马乱来到永安,这嫁妆自然也是东拼西凑地运过来的。
  李沙棠笑起来,“能找到就好,嬷嬷慢慢找,不着急的。”
  纪嬷嬷点点头,心底有些疑惑。她开口正想要问,却看见李沙棠眼底的疲惫。
  她蓦然住了口。
  也罢,小姐遭此一事也长大了,她心中自有成算,不必再像从前那般事事过问了。
  *
  夜晚,进步巷。
  李沙棠飞檐走壁,避过巡逻的禁军,侧身溜进一间不起眼的民居里。
  李沙棠在门口站住,目光扫过厅堂懒洋洋坐着的那个人,她已不再年轻,鬓角不知何时冒出了丝丝白发。
  “你来了?”高晓曼抱着酒坛子,迷离的目光扫过李沙棠腰边的“秋水”,蓦地笑了下,“你待她不错。”
  李沙棠笑了笑,随后大步向前,随意找了个座位坐着。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吗?”高晓曼许是喝多了,她凝视着李沙棠,语气颇有些不依不饶。
  “因为我爹不见了。”李沙棠垂着眼,她依旧不愿意相信她爹死了,哪怕所有人都跟她这么说。
  高晓曼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忽然大笑不止。她一边笑着,一边毫不在乎地擦拭着眼泪。
  “你跟你娘,其实挺像的。”高晓曼忽然说,“一样的固执,一样的愚蠢。”
  李沙棠抿唇,她没回高晓曼的话,反而拿了坛酒,也跟着喝。
  高晓曼不在乎她听不听,她抱着坛酒,自顾自地喃喃着:“当年在陇右也是的,她总以为自己可以回到永安,真是愚蠢,王家怎么会放她回来呢……”
  李沙棠豁然抬头,当她想再问的时候,高晓曼睡过去了。
  她盯着高晓曼许久,最终垂下眼皮,将高晓曼送回床上,清理完厅堂才离去。
  *
  李沙棠回府后,随意吃了些滋味各异的小食,市井小食不干净但美味,吃得她肚皮圆滚滚的,人也餍足了。
  人一旦吃饱就想散步,李沙棠走着走着,又走到她新养的那个鱼塘边上去了。
  无数色彩各异、大小不同的鱼儿在池塘里跳动着、嘻戏着,相互咬着尾巴。
  李沙棠看着满池活蹦乱跳的鱼,心情很是不错,于是更走进了些,准备欣赏一下她的美鱼。
  谁知她的美鱼双目泛白,直愣愣地浮在池塘里,它边上还围着不少呲着牙的凶鱼,在它旁边试探着,一口口地叼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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