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楼上这么大动静,其他人早就听到了,一股脑涌上来。然而看到眼前场景,纷纷愣在原地。
  “大郎!!哎呦我的大郎!!你怎么了?!”妇人看见在地上直打滚的儿子,立刻哭天喊地地扑了上来。
  男孩儿被泼了热水,但好在隔着窗纱,虽然红了一大片,起码没破相。可能是知道闯祸,捂着脸呜呜直哭,躲在母亲怀里不敢出来。
  妇人见此指着赵淳楣破口大骂道:“杀千刀的小昌妇!谁给你的胆子伤了我儿子!”
  赵淳楣此时只穿了单衣,面对女人的指责冷笑道:“令郎偷看我洗澡被我发现,我略施小惩怎么了?”
  “胡说八道,我儿子今年才十岁!他懂什么!?我看是你这狐媚子想要攀附宗室,故意勾引他!”妇人也不管那么多,人证俱在还胡搅蛮缠。
  她女儿眼见周围人越来越多,忍不住上前拽了拽母亲的衣袖,祈求道:“娘,要不咱们私下说吧。”
  妇人反手给了记耳光,怒斥道:“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弟弟让人打了!现在还帮着外人说话是吧!”
  女儿捂着脸小声啜泣,不敢再开口,不仅如此,妇人还张牙舞爪地要去报官,让人以谋害皇室的罪将赵淳楣抓起来。
  “好啊!咱们现在就去官府,听闻前阵子刚闹出应天府宗室欺压百姓被贬为平民的案子,我到要看看,真闹大了是我吃亏还是你们吃亏!”赵淳楣毫不退让,手上的尖刀都没放下,眼神凶恶地看着众人。
  此时一直在后面作壁上观的男主人才站出来,轻咳两声,装模作样道:“算了算了,这其中估计是有什么误会,我儿平日最是乖巧,断不会做出你说的事。看你一介女流,也懒得与你计较,给我们赔个不是,这事儿就当翻篇了。”
  邵杰也适当地站了出来,对赵淳楣道:“是啊,快,给赵郎君道个歉,大家共同上路
  就是有缘,接下来还得相处好几天,互相照顾才是。”
  周围人也全开始打圆场,如此好像真是少女做错了什么一般。
  赵淳楣纵使再能说也敌不过这么多张嘴,她环视了一圈,最终还是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低下了头,对着瑟缩起来的男孩儿一字一顿道:“对、不、起!”
  面对对方好似吃人一般的眼神,男孩儿抖得更厉害。妇人还想发难,赵淳楣已经抢先一步回到房里,“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徒留外面的人面面相觑。
  第6章
  经过此事,赵淳楣与那一家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等再上路时,双方虽然坐在一个车里,却相看两相厌,原本对她还算友善的大女儿因为担心母亲的责骂,也尽量避免与之对视。说实话,如此赵淳楣还算舒服些,最起码不用再勉强自己与他们维持表面客气。
  除了第一天能住驿站,剩下几日大家都是夜里就地安营扎寨,也就是开春天暖和了,不然这护送的生意还真干不下去。不过此时也不得不感叹,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在邵杰的带领下,他们不但能找到干净的水源,甚至偶尔能抓个野味打打牙祭,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有人轮流值夜,一路上颇为安稳。不过准备的事物都是些用粗粮制成的饼子,确实干燥难以下咽。好在赵淳楣身上有武大郎送的炊饼,因为自家做的,都是用上好的精面,再加上四月天气凉爽,保存个三四天不成问题。
  每次赵淳楣吃饼的时候,对面妇人都会故意掏出买的肉干,并向自己投来得意鄙夷的目光,赵淳楣内心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侧过身子只当其不存在。
  就这样又过了四天,总算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当得知天黑之前就能到汴京后,所有人心中都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想要快些进程交差,对首都非常熟悉的邵杰并未走官道,而是抄近路翻过个小山打算直接从西门进。开封府周围地势平坦,说是小山实际上与大土坡差不多,就连树木都没有几根,视野颇为开阔。路上还碰到了另一伙护送团队,为首的人姓蔡,长着一副圆脸看着很是和善。他一口就叫出了邵杰的名字,并且表示两人曾经几年前在临安见过,对他的人品能力很是仰慕。
  都说同行是冤家,可对于他们这样刀口上讨生活的人来说,遇见了总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眼看就快要到东京了,两人还一起约起酒来。
  蔡头领羡慕的看了眼邵杰身后的两辆牛车,“老哥这一趟又能赚不少吧,哎,还是给官家干活痛快,像我们,整天接一些私活,赚得少不说,雇主事情还多。”
  “运气好罢了,遇上两家临时决定搭车的,不然也没多少钱。”邵杰谦虚摇头,哪知蔡头领丝毫没有接他话茬,反而一直热情地打探对方这次运了什么东西,送的两户人都是什么来头。
  人在江湖,难免多个心眼,邵杰见此谈性也就淡了,敷衍两句便主动分开赶路。
  蔡头领自治失言,尴尬地笑了笑,也不纠缠。
  很快就到了晌午,天上日头高悬,晒得人汗流浃背,继续赶路的话不光是人受不了,连老牛都可能倒下,于是邵杰决定暂时停下修整,反正也快要到了。
  赵淳楣上午吃坏了肚子,刚好想要解手,上前与邵杰询问哪里方便。
  男人有些不耐烦地随手指了个地方,之后就转身吩咐手下照顾牲口。
  自打那日在驿站起冲突赵淳楣当众撂了他面子,邵杰对其就一直淡淡的。
  赵淳楣心知对方德行,没有多话,而是顺着方向走去。待到了某棵大树下,刚要脱裤子,突然顿住了,叹了口气,又往前走了一段,确定离众人远远的,方才安心。
  在她走后没多久,蔡头领就再次凑了上来,这回倒也没瞎打听,而是说自己那边有没吃完的肉干,问他们要不要。
  邵杰见此面色稍霁,摇头道:“心意我领了,不过我们只是歇歇脚,等晚上到城里了,我好好请老哥吃一顿。”
  “那敢情好,就等着兄弟招待了。”蔡头领也不恼,嘿嘿一笑,“不过兄弟你送这么多东西,城里就没个人出来接应?”
  怎么又引到这上了,邵杰心中烦闷,不耐烦道:“都干了多少年了,这点东西还要人接?”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蔡头领了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这有什么好的?”邵杰不悦,刚想起身,突然感到下腹一凉,紧接着一股剧痛袭来。
  蔡头领抽出刀,狞笑道:“这样你的东西不就都是爷爷的了!”
  ……
  赵淳楣这趟厕所上了许久,久到双脚都麻了才起身。
  “到底是吃什么吃坏了?”赵淳楣略微活动了下,心中纳闷,总不能是炊饼放坏了吧……
  也不怪她紧张,要知道,这可是北宋,医疗条件恶劣,窜稀也可能会窜死人的!
  整理了下衣服,她又去河边洗了个手,收拾的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往回走。眼看就要到地方,突然,赵淳楣停下了脚步。
  什么味儿?怎么这么腥?
  她有些疑惑,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此时人嫌狗不待见,真有事儿估计伸把手的都没有,所以还是决定保险一点,微微蹲下身子,缓慢地向前移动。
  很快赵淳楣就会庆幸,这是她一生中做过最明智的决定。
  蔡头领松开手中的头发,心不在焉地擦了擦长刀上的血迹。
  半个时辰前还耀武扬威的刻薄妇人仿佛破布一般被扔在地上,曾经高昂的头颅如今歪到在一边,只剩一点皮肉与脖子相连。
  比她更惨的是一双儿女,可能是想要速战速决,匪徒们冲进车里二话不说直接乱刀挥砍,几人已经看不出人形了。
  “可是处理干净了?”蔡头领发问。
  手下露出道嗜血的笑容,“都干净了,姓邵的管不住小弟,之前套近乎的时候就都喝了我们的水,一帮软脚虾,几下子就砍翻了。”
  蔡头领满意地颔首,接着上前将邵杰运送的箱子打开,检查了下里面装的东西。
  一干手下也跟着探头,然而看清后纷纷骂骂咧咧,“什么玩意儿,姓邵的有病是不是,一堆石头送这么老远,浪费老子们时间!”
  “蠢才!你们懂个卵!”蔡头领骂了一声,目光中露出贪婪的神色,“当今官家就喜欢这些奇石,现在京中价格炒火热,他娘的,这下子发达了!”
  余下人听罢也都欢呼出声,不过蔡头领脑筋还是很清楚的,知道此地临近东京,动手已经是冒险,不能再多耽搁,于是让小弟们连忙装点财物,立刻就走。
  而这时候躲在树后的赵淳楣已经吓得腿都软了,现在她离那帮贼人也就百米,自己不光能清楚听见他们的话,连周围人死状都看得一清二楚。妇人死不瞑目的脑袋正对着她,赵淳楣甚至能看见对方脖颈处缓慢流出的血液……
  哪怕是上辈子躺在病床上,赵淳楣也从未如此直观的面对死亡。
  之前也说过,小山上树木不算茂盛,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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