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163章
  山比山车到山前
  张二在父亲那里听说母亲正烦着,没好打听什么事,回来嘱咐许忆湘多去坐坐。
  “也好解解闷,你平日在家又没事做。父亲这会也心烦着,我们做晚辈的,还是要体贴些。”张二说得很认真,好像许忆湘平日确实没事做,又好像她去段氏屋里坐坐真就能把人开解了:“对了,昨儿我叫你誊抄的东西放哪了?我这会去铺子里,正好交给管事的。”
  “已经叫他拿走了。”许忆湘侧身坐在铜镜前,亮澄澄的镜面里只映着张二的脸。他看去有几分别扭,正一正衣襟,数落道:“这像什么话?”
  “那会正好父亲出门,使人过来问——”许忆湘刻意放慢语调,果不其然见张二点头。
  “原是如此。”
  她勾一勾唇角,拿来外衣照顾张二穿上。直到张二走远,那抹笑也没落下,依旧牢牢擒在唇角。
  段氏这会烦不烦不好说,但是张老板倒是一定没有为眼前心烦。
  他听说那学塾竟把那一伙织纱的‘请’去做先生,没听完伙计传话就先大笑三声。
  看来沈州牧也是没什么好法子了——张老板捻着胡子,得意洋洋——这边的工匠
  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即使在前面的田间地头受了州牧好处,这会也不敢先出头漏声。
  织女授课更是可笑——这淮越里,哪家没有个擅织的姑娘媳妇?即便官府想靠纱绢另开一条商路,但张老板经商多年,也看出这前面打出名头靠的是州牧的面子,纱绢的好坏反而次要。
  再则,即使这会真叫他们培养出来点气候,能出外商售的也是少数。被落下的未必没有借此谋生的心思,他只要跟在后面把另外的纱绢收拢起来......
  想到这里,张老板哼哼笑出声。
  沈大人最好再加把劲,淮越的纱绢越出名,他跟在后面就能捡吃更肥的现成肉。最好把淮越的纱绢经营得跟蜀锦、湘绣那般——张老板想着想着,嘴角在脸颊上堆出两座山峰。
  两座山,一山更比一山高,林言把淮越这边的矿坑遗害填平,但还有淮越固有的山林要修整。
  纱绢的主意是黛玉提出,此时学塾的管理也大半是黛玉做主。这倒是‘民建’的好处,学塾是张老板等商户集资修建,官府虽说要管,但也不好太拂了张老板这地头蛇的面子。
  张老板等着看林言吃瘪,也不介意叫里面的‘笑话’继续演。但府衙中却还端着为官的架子——前面要招教书先生收学生,林言不肯。这会征集工匠,又没人来。
  府衙里难免生出些埋怨。
  林言回府时正听说夫人也才回来,于是没去书房,径自往黛玉那边去。他进去时黛玉刚换了衣裳,一抬脸见林言进来,笑道:“这倒是前后脚的了。”
  府衙里存续的无奈这会消散些,林言在黛玉对面坐下,想笑一笑,但最后还是没忍住,长长一声叹。
  紫鹃、雪雁先后出去。黛玉心知即便他们自有规划,拖延那些不解的问询也总是辛苦些。
  “可惜不能把窦先生给的那名册给他们看,不然,总也能清净些。”
  “不止不能,这会还得藏着掖着。”林言皱眉,半年不长,他只能慢慢打探淮越这边人际往来,远不及窦止哀给的名册清楚。上面的名字有的已经划去,有的还带着墨香,不难想到这几十年来,窦止哀都一直留意着淮越的动向。
  这也是太上皇的意思吗?林言捻一下手指,那柔软纸张的触感还留在指肚,他暗道跟那些已经确定是蛀虫的共事实在心烦眼烦。
  ——只是这会不是‘清理门户’的时候。
  “你这会又信了你师兄了?”
  “不尽信,只是倒也能给我自己的猜测做个佐证,也叫我多留心原本没声息的暗处。”林言的眉毛压下来,眼里的深潭跟着打皱:“只是姐姐,我本来想他所谓‘不能说’的,应当是这些名册的。”
  “结果却把名册直接给了你。”黛玉听出林言的意思——名单是重要的东西,窦止哀能给出来,背后必然有太上皇的首肯。可是真给出来,反而没有预想的那般重要了。
  如果连这样上奏出去便会振动许多干系的名册都不重要,那么藏在窦止哀未尽之语后面的‘考验’就显得非常可疑。
  太上皇是个愿意培养晚辈的人,但同时他疑心病重,首先要确保林言的忠心依旧是自己一脉。
  即使他给了那封圣旨......
  可林言已经接下来,也‘认命’自己之后恐怕要做个孤臣纯臣。那么,太上皇究竟要怎样的表现,才能确定林言‘绝对忠诚’?
  黛玉心知划过一抹不详的阴影,旧日的,已经许久没想起的‘乱我心’又响起在耳中。
  最先的一节已经印证,那之后的......
  “王妃那边,并没有来信说什么异变。师兄说话虽道一藏三,但我们又不倚仗他行事,也不怕被牵着鼻子走。”林言不知道黛玉心中想着怎样的歌,他见黛玉面中掺忧,以为她太挂心此事,于是出言安慰着。
  这会日头略正中,屋里影子少些,满室都是亮澄澄。林言环顾自家卧房一周,嘴上提到王妃,不知怎么又想起淮安王府中的住处。
  林言其实没在那里住很久,这会几乎记不起那屋子更多的模样,仿佛真的只是暂时驻足的客栈。而如今那‘客栈’也失了住户,算起来打点些物什往南至今也正式有半年。
  那会黛玉听着林言的担忧,安慰他说天高地阔,说不准另换天地反好些。
  那会,他们对于那封暂时动不得的圣旨也有交谈。戏言说索性将旨意私藏,到时候再随机应变。但彼此都知这是笑谈,那时黛玉轻咳一声,正色道:“便是将圣旨收住又有什么法子?太上皇总会将此事告知旁的亲信,届时你不依照行事,现成的罪名都不必新君费心。”
  黛玉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没半点惧色,只是握住林言的手,面容如水,平和不生波澜。
  “只消你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那就够了。”
  回忆的镜子折了太阳光线,幸好镜面不亮堂,没有蛰疼谁的眼,反而跟被挠了痒一样,想起来都忍不住笑起来。那时握着他的手的人如今仍在眼前,眸色晶亮,样子也愈发康健。
  林言不自觉松一口气,手指溜溜哒哒,又将黛玉牵紧些。
  “总不至于是想叫我把二公子斩草除根吧......”林言自己想来像笑话,说出来却觉得太上皇可能还真想治一治‘优柔寡断’:“他戴罪立功的地方就在南边。”
  “那也太浪费些,他可不见得比圣旨矜贵。”黛玉揣摩着太上皇的心思,只道这老人家实在叫人心烦。
  做什么呢,认认真真替他治理淮越,这会还得想什么似是而非的考验。
  “总把各处都留意些......”叫未知的事绊死才冤枉,黛玉撇撇嘴,亦不愿林言因为这种事积郁在心间。
  “罢了,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喏,你这会不正烦着府衙里大人们的催问?”黛玉见林言探过身,想起许忆湘递来的消息,自己也渐渐笑开。
  “叫张老板晓得些厉害,也叫那些大人知道,学塾不止因为‘先生’才厉害。”
  第164章
  双设计彼此在岸
  地上的坑填一半,天上的星似乎也填补起来。只是看来叫人觉得奇怪,暗道星君合该不惧凡人,怎么这会才想着出来?
  但今年的冬天总是好过些。
  家门前的小河沟里没了**叫,小孩子蹲在院子里,一点点把捡来的细柴禾堆好。干冷的木枝攥在小手里显得也大,小孩子没觉得这活计枯燥,心里还惦记爹爹许诺的肉和糖。
  他家的桌脚断了一边,他长到矮的那边一般高。可记忆里的夜好像也没多大不同,就这样一夜一夜过去,直到今年。
  邻家的哥哥说,新州牧是位很和气的大人,他还说新州牧还问他要不要去学塾进学。
  小孩子拿这些话问父亲,父亲笑,就在那时候许了他的糖,许了姐姐的头花,许了哥哥的新衣裳。
  “日子是好过起来了。”他听到父亲这样说,却也听到父亲跟母亲叹气,说当工钱发的粮食越来越不像样。
  他们这样说着,样子却不像数落。小孩子不懂得,只依旧蹲在院子里,一点点掰着要用的柴禾。
  梦一样快活的夏秋很快就走,冬天就来了,踌躇不定,不知是否要如往年般肆虐。可淮越的秋天和冬天并没有很大分别,非要说什么,也不过是过不好年生出的遗憾。
  从打禾子开始盼新年,数着日子等着肉和糕点。
  等到哪天娘亲早起拿出一个没有豁口的小碗,新年就要到来。
  小孩子回头看一眼,他知道碗放在哪里,只是隔着门板,现在还看不见。
  这会正是冬月,讲究的人家,往往在这时便要着手张罗新鲜的年节物什——而再高一层的,便是等着人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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