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你可暗中往京里禀告?”
“嗯,我自他们放松些警惕便往太上皇那边去过密信。”林言点一下头,看去却有些不解:“只是莫说降下什么旨意,怎的就连回信都不见。”
“若这般,就还是维持原样,总不好大张旗鼓的来。”
“也只好这般,不然若要那边狗急跳墙,淮越是担当不来。”林言叹一口气,余光瞥见方才装珠子编绳的匣子,便伸手拿了过来。
“这些是制衣剩下的?”
“嗯,好歹做了一匹精良的出来。等彻底完工,便要由官府与那些商队商议去了。”黛玉也摸一下编绳,柔软而冰凉,如花蕊般绽放在指尖。
“若是咱们淮越的商户有所为,能够齐心协力。即便有什么私心,只要不坏了大事,没准我真能当作看不见。”林言开着玩笑,小心把珠子编绳收拢回匣子,淡青滚珠映着一点赤霞的颜色,自己也作了一颗火烧云。
黛玉没吭声,她正被林言两只手臂圈着,看着那只手在眼前捡拾起珠子,又把拜贴放在另一边——
不知怎的,她心里涌起些别样的期待。
第154章
见异样山路商路
张老板现今第三位妻子段氏的年龄正停在一个很恰当的时机——要做长辈足够大,要做晚辈又显得小。
她在张家仍然如在娘家般坐卧,张老板时常对外面人叹气,说娶了官大人的女儿就是这样不好,却也不得不时时随和着些。
这越随和,架子排场就越大。等到张家三爷出生也没有收敛,任谁都还要说一句‘书礼之家’的气度,再矜傲也怨不得她。
张二奶奶伴在这位婆母身侧走着,心里暗暗打着计较。
谦和,有礼,声音和气......她嫁进张家这许多年,还是第一次在这继婆婆脸上看到如此频繁的笑脸。
可计较过了,她又有些幸灾乐祸,想到曾听闻的州牧夫人的父亲乃是探花,这‘小书礼’见‘大书礼’,不知哪个更正经些。
不过那林夫人倒不见多么矜傲,反倒是......咳咳,是地小庙大。
侧前方似有一道目光斜扎过来,张二奶奶一直垂着头,这会抬起脸露出个怯懦又温顺的笑来。
来之前她便得了段氏敲打,说原没打算带她来,这会不加禀告却携了旁人,哪怕是自家媳妇也坏了礼数规矩。
“到那时,儿媳便先与林夫人认错,定不叫母亲为难。”
那乖巧的声音还响在耳边,张二奶奶的笑愈发和顺。做婆母的没看出什么错处,递来一个提醒的眼波,旋即便领着张二奶奶进到屋舍里面。
林夫人并未对这半路加入的客人表达什么不满,双方笑着见礼。今年新茶呈上,氤氲的香气中,双方都不急着进入正题。
黛玉刮去茶叶,在茶盏边缘观察着这位新客的面貌——标准的鹅蛋脸,上了点年纪也足够漂亮。只是瞧着段氏偶尔漏给她的儿媳妇的眼神,怎么看都当不上慈和的形容。
心底对此人如何有了些知晓,黛玉搁下杯子,笑道:“今儿是顶好的天气,人不出去难免懒闷,倒幸好你们来
陪我。”
“夫人如此,难道还缺个解闷的人?”段氏一开口就是做惯了长辈的腔调,她自己约莫也觉得口气太冲,直把一声呵斥样的声音笑到嗓子外面,才真正软和了口气:“今日得见夫人,才知什么是气度。”
新客总有些‘特权’,黛玉笑一笑,只道:“这般说,只怕你媳妇要受委屈。”
“小门小户,当不得夫人如此赞许......”张二奶奶今日的样子与之前截然相反,羞羞怯怯,好像是头回跟随母亲拜见远房亲戚的小姑娘。可婆母终究不是母亲,张二奶奶也不是年纪幼小的姑娘,她们三人交谈越久,斜上方丢给她的针刺一样的目光就越发遮掩不住。
“多蠢呀......”张二奶奶在心中想,这样轻易就展现不好看的神色,以为这位林夫人年轻,还和其余人一般敬着‘小书礼’么?
正在这时,有小丫头掀帘进来,说老爷派了人来叫夫人帮忙取东西,小厮现正等着。
“这却是我的不周到,二位稍后片刻。”黛玉很歉疚似的笑笑,嘱咐丫鬟们好生照料,自己便也往外去。
需要讨好的人不在,张二奶奶侧着眼珠去看她的婆婆,果然见那墙腻子刷上去的笑现在被刮掉一层,整个都显得薄了许多。然而毕竟当着许多州牧府下人的面,段氏并不好显露更多严苛,丢过来一个眼神,张二奶奶接了,立刻领悟到那未尽之语。
“空来几次,也没见把州牧夫人哄得多么高兴呢。”
——那公爹可是一开始就把州牧得罪了呀。
张二奶奶抿起嘴,更柔顺地融化了眼波。
过不许久,黛玉便折返。这二人虽好奇州牧要什么,但毕竟不好打听,只以此将预备好的吹捧端到台前来。
“夫人勿怪,我们也在淮越许久,如今一见沈州牧,实在觉得将来有望。”刮下来的腻子又重新粉刷上去,只是在方才的一段冷落中风干,那笑看上去都和之前不连贯。
“大人与夫人实在辛苦,我们也帮衬不上多少,万事还要仰赖州牧了。”
“正是如此。”段氏接了儿媳的话,继续道:“眼瞧着,州牧准许我们建造的书塾也将完工。等往后多出些文人才子,也叫我们商户人家多沾沾文气。”
“修建书塾之事,老爷也与我提过。这般功在千秋的好事,实在该算张家的一大功劳。”
这话像是给了个安抚,眼见着,段氏的笑便真切几分。
“劳累州牧大人还记得......实在不敢当,且不是我们一家供给,怎好居于首位呢。”
并未说要叫张家居于首位,这般理所当然的态度,也实在看出过往行事如何。然而黛玉并没有过多表示,顺着段氏的话下来,声音如水一般把一条绳子浸湿——绳子颜色深了,却迟迟滴不下水来。
段氏一时说不准这位林夫人是本性天真烂漫听不出话外音,还是压根就是溜着人兜圈。她这些年自己也经手些事,太习惯看轻他人,单见着眼前那年轻的皮相,又觉得林夫人不至于这般‘老练’。
只是到底在心里存下疑虑,再开口时便谨慎许多。
“夫人莫要笑话,只是这一回来,也是再给先前怠慢赔不是......之后若还有用得到的,还望夫人不要客气。”
“这话是如何讲得?”黛玉好像实实在在吃了一惊,段氏见她反应不似作伪,却一时更迷糊起来。
——难道是沈大人过分爱惜妻子,各种辛苦拉扯一件也未与她说明?又或者这位夫人当初确实病中,那闭门不见也不是故意推辞?
抬眼见林夫人姿容纤细,不知怎么,段氏心里竟悄悄倾向这个可能几分。
可‘被过分爱惜’的林夫人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段氏心中的波动,她轻笑着,好似不经意般道:“不过说到书塾既已建成,那之后的山路,老爷似乎也已经有了安排。”
雪雁正要添茶,段氏却没留意似的,忽然把茶杯端在手里。虽说那茶水是正好入口的温度,不曾烫伤,可到底湿了一半衣衫。
黛玉连忙携着雪雁过来赔礼道歉,段氏脸上笑着,反口又说自己蛰蛰蝎蝎,夫人莫怪莫怪。
“本是我房里人的过错,劳烦不嫌弃,还请叫我弥补些。只请搭一件外衫,不然衣凉贴身,风吹也要受害。”黛玉说得诚恳,见段氏还有些迟疑,又道:“你来做客人却这般回去,我可怎么与张老板交代?”
“母亲......”张二奶奶怯生生站起,段氏睨她一眼,转头对黛玉又是低声:“多谢夫人好意,那我便不推辞了。”
她说完欲随小丫头往另一侧的厢房里去换衣裳,见张二奶奶还要跟着,略一皱眉,只道:“不必过来,你且陪夫人再说一说话。”
她携带自己的丫鬟下去,这会房中便没了第三人的手眼。张二奶奶还背诵着早已想好的措辞,忽然听前方一声轻唤。
“许老板。”
许忆湘没动,直到第二声,才反应过来这是对她的呼唤。
她有些局促,却也心知机不可失。
“夫人,我知晓您想借着织网制衣单开一条商路。您若是放心,请将此事也舍与我一些。”她离得近些,声音更低。黛玉也顺下她的动作,好似是许忆湘请她细看首饰,她便也随和着交谈这一根玉簪。
“你要知道,这一事不是随意许诺。”黛玉瞧一眼门口——她不需要提醒许忆湘这门生意不可能再给张家,单看许忆湘避开段氏,就知道她自己有主意。
“是,我知晓。”许忆湘抿抿嘴,沉声道:“最迟三日后,定让大人与夫人见到我的诚意。”
“若到那时可为,我自然会与你联系。”黛玉点点头,坐回身去。
“夫人爱好玉簪?”
一个‘系’字还没正经落地,门外便传来声响。段氏入内见黛玉闲坐说着玉石首饰,她的儿媳依旧是温吞的笑脸,心道自己方才太紧张些。